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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82)+番外

林家虽然显赫,但是资源总量是有限的,父祖的关注也是有限的,儿子一多,分下来自然就少,林驸马生母卑贱,能奋斗成林家小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实属不易。

“林甫想必以为这是殿下故意给驸马和林家一个下马威,故而恼羞成怒,借故拖延婚礼,”荀延幸灾乐祸地弯起眉眼,“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惹恼了陛下,弄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事虽然不是我做的,不过我也是乐见其成。”

“为什么?”董晓悦挑挑眉,“你和林二郎有仇?”

“殿下不是明知故问么?”荀延故作诧异,“在下和林公子没什么私怨,他不怎么看得上在下,他生性如此,看谁都一样,我不与他计较。不过殿下一日不与林公子完婚,在下便还有机会。”

“......”董晓悦狐疑地凝视着他的脸,想找出点蛛丝马迹,“行了,别胡说八道了,说正经的,你到底想干嘛?”

“殿下也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么?”荀延挑了挑眉,微微侧头,这神情使他有些少年般的天真,“我从一开始就告诉殿下,我心悦你,我想与心上人长厢厮守,这理由还不够么?”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董晓悦苦恼地揉了揉额角,她实在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他一见钟情以身相许,不过要说他另有所图,似乎也没什么道理,他是荀家的独苗,打小众星捧月一般,钱财权势地位什么都不缺,要是他有志于仕进,那也不会在寺庙里一待十几年。

荀延抿了一口茶,把茶碗撂在案上,用左手轻轻抚着碗沿,柔声道:“我师父说我天性凉薄,看什么都如过眼云烟,天生就是个遁入空门的料,我也的确如他说的那样,眼空心也空,看什么都如梦幻泡影。”

董晓悦听了这话心脏骤然缩紧。

荀延继续道:“我在家锦衣玉食不觉其甘,在山寺箪食瓢饮也不觉其苦。我是去寺中避灾厄的,灾厄避过了,我却懒得下山,前些时日硬是叫师父赶了下来。他说我有一段尘缘未了,我不信,只当他看我烦,编了瞎话赶我走,直到那日在竹里馆见到殿下......”

他顿了顿,抬起眼:“我才知道,这尘缘恐怕是一辈子不能了了。”

董晓悦离开长留馆,脑袋仍是晕晕乎乎的,仿佛被灌了一大碗迷魂汤,这狐狸精道行太高,底细没探出来,差点把自己弄了个底掉。

董晓悦伤感地望了望苍蓝的晴空,还是找机会跟林驸马见个面吧。

第56章 驸马

长乐长公主、林二郎和荀公子的这段公案仿佛生了翅膀, 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全京城, 众人都等着看林家的好戏。

林甫虽然口口声声要监军西北,还嚷着即日启程,可真到了该动身的时候, 却掐准了时机“一病不起”了。

如此做作难免被人耻笑贪权恋栈, 不过林中书为官多年,很知道里子比面子重要,离了京就是离开权力中枢,只为争一口闲气很不值当。

他在朝会上不过是甩个脸子, 给皇帝和长公主点颜色看看,谁知道玩脱了,直接惹恼了天子, 好在林中书能屈能伸,耍得了大牌也认得了怂,一告病谁也拿他没辙。

林二郎倒是八风不动,哪怕父子俩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他还是该咋咋的, 下了朝会照常去门下省办公,面对同僚们或同情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只是视而不见——这就是面瘫的好处了。人们爱看热闹,见林二郎这里没有热闹可看,只觉自讨没趣,悻悻地散了。

林珩有真才实学,又是未来驸马, 在御前一向得脸,天子没事总喜欢让他随侍伴驾,今天因为他爹的那番做作,天子连带着看他也糟心,不召他去御前侍奉了。林二郎宠辱不惊,落得清闲,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完,难得准时下班,酉时不到就回了林府。

进了门一下马,就有父亲院子里的下人请他过去一趟。

林珩来不及回房更衣,径直去了林甫的外书房。才走到院门口,林二郎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鬼哭狼嚎,夹杂着女人的痛哭,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林珩一听这嗓音便知是嫡母张氏,挨打的这个自然是他的嫡兄弟林三郎了。林家十几个儿子中,原配张氏所出的只有大郎和三郎两个,两个都对他恨之入骨,不过他大哥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就算勾结外人算计庶弟,也不会那么容易叫人抓住把柄。

今天上书弹劾长公主的周御史是林三郎的远房表亲,平日里就常巴结着他,找他下手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人家这是他们林家窝里斗,也只他三弟这蠢物想得出来。

林甫勃然大怒不奇怪,不过偏挑这个时候打儿子,显然是打给他看的。骨肉至亲之间都耍这种心机,林珩心里腻味,微微皱了皱眉,对门口向他行礼的下人点点头,不声不响地跨进院门。

“......有这能耐怎么不去与外人斗?”这是林甫的声音,“吃里扒外的东西!”

“琅儿已经知道错了,你......你真要将他打死......才罢休么?”女人哭丧一般嚎着。

“我教训儿子,妇道人家休要置喙!”林甫高声呵斥。

话音未落,又是“啪啪”两声笞杖打在皮肉上的声响。

“好!好!索性把我们母子几个一块儿打死,让你那娼妇养的好儿子与你光宗耀祖去罢!”女人止住了哭,恨声道。

林珩听到“娼妇”两字脚步顿了顿,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面无表情地穿过庭院,拾阶而上,在门口帘子前停住脚步。

僮仆向他行了礼,赶紧进去通禀,林甫一听二儿子来了,对着屋里的三儿子道:“再有下次,我亲手打死你这孽子!还不快滚!”

不一会儿,钗斜鬓乱满面泪痕的张氏扶着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林三郎走出来,林珩朝张氏行了个礼:“见过母亲。”又对林三郎颔首:“三弟。”

林三郎露出个凶狠的表情,有心发两句狠话,又怕被父亲听见,往林二郎脚边啐了一口。张氏则用肿得桃子似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仿佛要剜下他一块肉来。

林珩不露声色,避到一边,等他们走了,这才打帘进屋,向父亲行礼。

林甫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手里还拿着笞杖,杖头上隐隐沾着血迹。

见了他,林甫脸上的怒容消了不少,把笞杖撂在一边:“二郎来了,坐罢。今日天子可曾与你说什么?”

林珩摇摇头:“回父亲的话,今日陛下未曾召我去御书房。”

林甫听了并不意外,捋了捋胡子,眉间川字纹深了一些:“今日的事是我失策了,想来天子要借机敲打一番,必会冷落你几日,你须得小心勤谨地侍奉,切不可流露出不忿之色。”

“是。”林珩恭谨答道。

林甫觑了觑儿子的冷脸,没看出什么情绪来,便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这三弟糊涂蠢笨又鼠目寸光,为父已经教训过了,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他毕竟年纪小,你身为兄长,莫要记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