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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81)+番外

店门口已经聚起一些看热闹的人,一边往里张望一边指指点点,董晓悦有些羞赧,用一个眼神制止碧琉璃,好声好气对店主道:“不知老翁做这样一件衣裳须几天时间?”

“回娘子的话,这衣裳少说也得三日,”店主曳起衣角,指着上面的刺绣给她看,“您看看这刺绣,三个绣娘不停地赶也得绣上两日。”

“那位客人什么时候来取衣裳?”董晓悦又问。

“这他倒未曾提及,”店主道,“左不过这三五日间罢。”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件衣裳先卖给我们,我付你十倍的价,你多请几个绣娘,赶一赶工,花一两日时间再做一件,应该也不至于耽误你交货。”

店主仍旧有些犹豫不决,无奈十倍价的诱惑实在太大,他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一咬牙点了点头:“既得贵人赏识,再敝帚自珍倒是小的不识好歹了。”说完麻溜地将衣服取下,仔细地叠好,拿块丝绸包好,系上丝带,用匣子装好,交到碧琉璃的手里。

董晓悦在铺子里转了转,挑了两件素绢中衣、几双鞋袜和一顶漆笼小冠,又去隔壁的金玉首饰铺子买了几支玉簪和象牙簪,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董晓悦换了身轻软舒服的半旧家常衣裳,卸了钗镮和脂粉,问侍女红靺鞨道:“荀公子回来了么?”

“一早回来了,”红靺鞨似乎一早知道她会问,胸有成竹地答道,“就在长留院用了午膳,方才太医来换药包扎,又看了荀公子脸上的伤势,说是不会留疤,写了药方让早晚敷一敷,这会儿荀公子应是在书房歇息。”

“只问你他回没回来,又不关心这些,你说那么多做什么?”董晓悦有些羞恼。

红靺鞨屈了屈膝,抿唇微微一笑:“奴婢失言,请殿下恕罪。”

董晓悦意识到自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越发不自在,本来想立刻去找荀延的,又不想显得太迫切,免得他又蹬鼻子上脸自作多情,便在屋子里磨磨蹭蹭,把堆在案头大大小小的匣子一个个打开。

她抚了抚衣服上微微凸起的竹叶刺绣,有几分忐忑,荀子长从小生在富贵乡,不知道会不会嫌弃街市上买的衣裳太寒酸?

她又拿出根玉簪,对着光看了看,只觉得色泽有些发灰,雕花也粗糙,还不如不送,便叫人把那几匣簪子都收了起来,自己去奁盒里找出几根纹饰不那么花哨的玉簪补上。

这些事情做完,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她自觉营造出了满不在乎的气氛,这才叫了几个侍女捧着那堆匣子跟着,大摇大摆地去外院找荀延。

虽然荀面首说得大义凛然,但董晓悦不可能真让他去住柴房茅屋。他下榻的地方是个独立的三进小院,庭前种着茶花,屋后遍栽丛竹,东边院门出去直通小花园,院子里书斋、听室、净室一应具全,东边还有个独立的小厨房。

长公主府上只董晓悦这一个正经主人,多的是空房子,那日她让管事选出几个合适的院子供荀延挑选,他连舆图都没看,一见“长留”两字就选了这里。

荀延在山寺生活多年,习惯了一个人,也不要奴仆伺候,董晓悦只叫了两个僮仆守着院门,也不让他们通禀,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庭院和过厅,走入二进,只见庭中蜂蝶飞舞,一棵硕大的茶树开了无数白花,像少女仰起的粉面,院中除了草木的芬芳,还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董晓悦往东厢的书房望了望,只见湘帘半卷,似有人影若隐若现,心跳不由加快了些。

她站在廊下轻轻咳嗽了一声,荀子长听见动静走到门口,打起帘子,却不迎出来,懒懒地往门边一倚,笑意盈盈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脸上:“殿下来啦,恕在下失迎。”

看这架势倒像是在这儿住了十几年,董晓悦恍惚间以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殿下屋里请。”荀延热情好客地招呼道。

董晓悦有点看不惯他这反客为主的架势,不过又不好说什么,嗯了一声,回头叫侍女们把东西搬进屋里,然后打发他们离开,只留了红靺鞨在廊下等候:“我和荀公子说几句话。”

荀延吊着条胳膊,身残志坚地替她拖了张独榻来,又搬了小火炉和铜铫子来煮茶。

“你别忙活了,我就送点东西来,一会儿就走。”董晓悦道。

荀子长顺着她的话看了看堆了满榻的匣子。

董晓悦脸一红,撇过脸,干咳了两声道:“回来的时候路过西市,顺便捎了点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凑合用吧......”

“殿下所赠自然是最好的。”荀延温柔地一笑,像是初融的春水一般,他穿着一件轻软的旧衫,没绾发髻,任由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肩头,越发像个妖精。

董晓悦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茶汤微沸,咕嘟嘟地翻着泡泡,荀延掀开茶铫盖子,用竹夹从青瓷镉子里取了几片干果投进茶汤,一股佛手柑的清香随着水汽溢了满室。

茶煮好了,荀延先斟了一碗递给董晓悦。

董晓悦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趁机咽了咽口水,用下巴点了点他的胳膊:“你的手好点了吗?太医来给你换过药了?”

“多谢殿下垂问,已经不疼了。”

“哪有那么快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自己小心着点,”董晓悦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要是在我这里有个好歹,回头我不好跟尚书府交代。”

“是。”荀延温顺地答应。

“听我阿兄说,你明日就要去门下省报到了?”董晓悦绕着弯道,“都准备好了吗?缺什么东西跟我说就行了。”

荀子长撩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她。

董晓悦慌忙解释道:“你住在这里就是我的客人,我当然要尽心尽责地招待你。”

“多谢殿下盛情款待,”荀延提起铫子放在托盘上,封上炭炉,然后抬起眼皮,望着董晓悦,“殿下今天来是要问周御史上劾奏一事吧?”

董晓悦正愁怎么提,没想到他主动开口,便不与他拐弯抹角了:“是你吗?”

“不是。”荀延毫不犹豫地回答。

董晓悦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如果是他指使那御史弹劾她,那这个人的心思就有点可怕了。

“我说不是,殿下就信了么?”

“......”董晓悦心头一跳。

“真的不是我,”荀延眨眨眼,“我什么时候骗过殿下?”

“......”真是大言不惭!

“竹里馆那晚不算,”荀延伏在案上,凑近了些道,“风月的事,怎么算骗?”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董晓悦凶巴巴地白了他一眼,荀延像吃了蜜一样满足,笑意像春潮一样从眼底往上冒。

见董晓悦气恼,他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笑意:“见不得林家好的大有人在,见不得林二郎飞黄腾达的也不少,特别是他那十几个兄弟,一个个眼红得跟兔子似的。”

董晓悦一听这数字吓了一跳,这林老头也够可以的,生起儿子来比皇帝还多,跟荀家一比,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