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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十夜(108)+番外

然而大户人家的娘子出门, 再怎么随意也要带上一队仆从护卫,哪有带个老嬷嬷就跑城郊僧寺来的?

再看她的神情举止,娴雅端庄得有几分刻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僵硬,那双眼珠子又过分得活, 打量人的时候眼神带飘,显得婉媚。

董晓悦不好意思胡乱猜测人家身份,但是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下了判断,那江氏很可能不是正房太太。

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妾?快临盆的小妾也不能随便往外跑吧……

胡思乱想的当儿,那孕妇已经拜完菩萨,费力地站起身,走出佛堂掩上了门。

当晚要求梦,孕妇只能一个人住在佛堂后面的小禅院里,老嬷嬷伺候她洗漱完,安置她睡下,便吹了灯离开了。

董晓悦听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门轴吱呀吱呀的响声,然后四周安静下来,莲花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晕,经幡被门缝里漏入的夜风轻轻掀动,墙上黑幢幢的影子也随之摇动。

董晓悦白天睡多了,这时候困意全无,不知如何消磨时间,只能默默地数羊。

数到13782只时,终于酝酿出了一丝困意,就在这时,莲花灯的灯焰剧烈地晃动起来。

董晓悦那点瞌睡逃得无影无踪,明明没什么风,经幡都没动,这火是怎么回事?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那灯焰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倏地一下灭了。

只听“砰”的一声,佛堂的两扇木门像是被从外面重重地顶了一下,突然朝里洞开。

董晓悦记得她清清楚楚听见江氏离开前是把门闩上的。

真是见鬼了,董晓悦心道,头皮一阵阵发麻,虽说她好歹是个菩萨,可真碰上鬼还不一定打得过。

就在她心惊胆战的时候,门外飘来一股甜香,起初淡淡的还挺好闻,随着浓度的增强,就有点发齁了。

随着那香气,一团黑不黑紫不紫的浓雾从洞开的大门里漫进来,眼看着离她越来越近。

她本能地想躲,一拔腿,才想起来自己动弹不得,与此同时,那团雾在佛堂里迅速弥漫,却始终浓得化不开,湿重得像一团雨云。

雾气不断地往上漫,没过了莲花座,到了她的脖颈,渐渐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那香味浓得让人受不住了,董晓悦感觉鼻孔被人用两坨蜂蜜,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雾气没过她头顶的一刹那,董晓悦突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这是她的脖子,她的躯干、她的手脚……她感到自己盘腿坐着,脚有点麻。

她试着把垫下下面的腿抽出来,不料那腿麻得厉害,一个不小心,从莲花座上跌了下来,摔了个脸朝地,好在下方有个蒲团缓冲了下,没把脸摔扁了,不然可能要跳槽去隔壁飞饼神教。

董晓悦摸了摸鼻梁和脑门,又揉了揉摔倒时支撑的胳膊,还好没伤筋动骨,疼是疼了点,总比高位截瘫好多了。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她打算先去燕王殿下院子里溜达溜达。

灯熄灭了,整个佛堂里都是雾,就像塞满了黑心棉,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小心翼翼地摸到墙边,然后扶着墙慢慢摸到门口,凭着直觉判断方向。

好不容易摸到了门框,她伸脚试了试,找到屋槛的位置,一台脚,却发现卖不出去。

门边的雾气比较稀薄,透过薄雾,能看见天空中高悬的月亮,像是蒙了层深紫色的薄纱,显得很妖异。

她又试了两次,发现只要一走到雾气稀薄的地方,身体的活动就变得滞重艰难,看来是只能在浓雾笼罩的范围内活动。

董晓悦又摸到后门口,打开门闩,试着推了推,生了锈的门轴发出“吱嘎”一声响,开了。

殿后是个小院子,三面都是禅房,孕妇江氏就住在西厢。

此刻院子里的景象很奇特,半边被浓雾笼罩,另外半边却是一地银霜,廊下几株芍药在月光下宛如娇美聘婷的少女。

小小一个庭院被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董晓悦无从选择,只好往西厢房里走去,她轻轻地扣了扣门,没有人应答,江氏显然是睡熟了。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雾气更浓,厚而重,如有实质一般。

“江娘子?”董晓悦叫了一声,没人回答。

她迟疑了一下,往床边走去,提高了音量:“江瑶,你没事吧?”

一般人如果不是睡得太沉,听到有人大声叫自己的名字多少会有点意识,不过那孕妇仍旧一声不吭。

董晓悦担心她大着个肚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只得走近床边,撩开帐子,正想伸手将她推醒,眼前突然亮起一道白光,骤然大盛。

那光就像个照明弹,董晓悦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脚下忽地一空,没来得及叫出声,整个人已经自由落体。

董晓悦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也不知往下落了多久,下方有一股风将她往上托,下落的势头止住了。

下一刻,她的脚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董晓悦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雅致精巧的闺房里。

屋子中间放着一张黑檀描金大床,织锦绣帷和纱帐如同层峦叠嶂,床前张着十牒雕凤穿牡丹屏风。

几案、妆台和博古架也都十分精丽,一看就价值不菲。

董晓悦走到妆台前,往菱花镜里看了看,是自己的脸,只是穿着打扮有点陌生。

铜镜里的影像老照片似的,但她还是看出来自己化了妆,眉毛被画成了月牙一样弯而细的两道,嘴唇上点了胭脂,发髻云团松松地堆在一侧,像是随时会散开,随意中有种不动声色的精心。

她低头看了看,只见身上穿了件月白色绣丁香花的襦衫,淡紫的下裾,缀着珍珠的丝履,活脱脱是个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董晓悦七上八下的心略微放下了一点,是自己的身体就好。

她在纤尘不染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门口,见门帘半卷着,一低头走了出去,来到廊庑下。

庭院里夭桃秾李,草木葱茏,一派春和景明。

这是个典型的四合院,她所在的正房坐北朝南,面阔三间,东西两边是厢房,对面还有一排下人住的朝北倒房。

只是偌大个院子里除了她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像这样富丽精致的大户人家宅院不都是仆从如云的吗?连横店量产布景简陋的的古偶片里都会安排几个群演,这情形未免太奇怪了。

董晓悦十分困惑,她下了台阶,穿过花木深深的庭院,走到院门口,往外推了推,没推开,却听到铁链撞击的声音。

这是被软禁了?她越发诧异了,收回手,四下里张望着,想找个合适的东西垫脚爬上墙头往外瞅瞅。

没等她找到合适的东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她退开几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警觉地盯着门。

“帐干,就是这里了。”门外响起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有劳。”另一个声音答道。

董晓悦一听那声音又惊又喜,是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