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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暗卫今天也毫无破绽(21)

策马奔驰,会有先后,但队首和队尾都不是他;射艺演练,会有准偏,但中的或脱靶的也不是他。更不说排兵列阵,偶有犯错失误者,却也从不是他。

既不争锋、也不藏拙,分寸之间,恰好泯然众人,确实了不起。

元祎又道:“昨日他向我讨教过阵法,才一夜的功夫,领会得倒快。”

方思宁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是得了姑姑提点,难怪了。”

“谈不上。”元祎道,“那些阵法还是我当年跟着将军时学的,已经是陈年的东西了,与现在军中排演的大不相同。能举一反三,是他的本事。”她说完,又看看天气,“今日太阳大,何苦在这里晒着?他不用人担心。郡主还是跟我回去吧。”

方思宁不太想承认自己担心,但做到这个份儿上,任谁也能看出来了。但她还想挣扎一下。她瞥了眼元祎带来的茶点,就见里头有一碗酥酪。她端起来,舀了一匙送入口中,含糊说道:“这阵法挺有趣的,再看一会儿。”

元祎无奈一笑,也不戳穿。

这时,上午的操练已毕,士兵纷纷下马,暂做休息。元祎见状,高喊了一声:“陈慬。”

这番举动,着实把方思宁吓了一跳,险些砸了手里的碗。她没来由地有些慌张,还不等整理好情绪,那被喊了名字的人已然出现在面前。

“郡主有何吩咐?”陈慬照例跪下,恭谨地问她。

“……”

方思宁哪里又有什么要吩咐的。她抿着唇,抬头望向了元祎,眼神里满是气恼。

元祎却不理会,只到一旁取了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方思宁扇着。

方思宁无可奈何,又将目光移回了陈慬身上。他俯首跪着,拳握在膝,背脊挺直,端正得无可挑剔。再看校场上的其他士兵,大多在阴凉处坐着,站着的人也是或倚或靠,疲累之态一目了然。

方思宁心生赞许,跟他道了一声:“辛苦了。”

“能与镇北军将士一同操练,是属下三生有幸,岂敢称辛苦。”陈慬回答。

这句恭维听来寻常,但方思宁偏偏在其中品出了几分真挚的喜悦。她有些惊讶,索性直接问他:“你好像真挺高兴的?”

听得这一句,陈慬抬了头。

经了半天的日晒,他的脸上浮着一层薄红。细密的汗珠布满额角,于阳光下泛出莹润的光。他的确有些高兴,眼神里藏着雀跃,以至于一惯的清冷和静肃都减损大半。大约是她问了,他将情绪收敛了几分,道:“郡主恕罪。属下从来只在阴暗处行走,如今得见天日,的确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方思宁眉峰一挑,故意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平日里让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属下失言,请郡主责罚。”陈慬又低了头,沉声请罪。

方思宁笑了出来。

不过一句玩笑话,竟连声音都低落了,倒是她的不是了。难得他高兴,就不调侃了吧……

想到这里,她俯身下去,舀了匙酥酪,凑到了他的唇边。

陈慬一惊,稍稍退了半分。他抬眸,就见方思宁笑得灿烂。对上他的目光,她歪了歪脑袋,道:“要我一直举着?”

“属下不敢。”他低低道了一声,张口吃下了那匙酥酪。清甜在舌尖融化,又凉凉渗入喉中,没来由地勾出些许燥热。他低了头,掩却所有非分的慌张,却见第二匙酥酪又递到了面前。

他顺从地吃下,又怀着些许忐忑,抬眸看了元祎一眼。

元祎的神情甚是复杂,连打扇子的手都停了。

方思宁却没在意,她搅了搅手里的酥酪,特意将大半的杏仁片都舀进匙子里,再一次喂给他。但还没等他张口,就听张竞的声音响起在头顶:

“郡主。”

方思宁手一僵,抬头招呼道:“叔父。”

张竞皱着眉头,只点了点头,又对陈慬道:“回校场去。”

陈慬应了一声,行过礼,起身离开。

他一走,张竞又道:“郡主还是回府休养为好。这几日莫要再来了。”

这一句,声调沉重、语气森冷,满是着教训的意味。

方思宁捧着碗,讪笑着答应:“好。”

张竞看了看她,重重一叹,拂袖离开。

元祎也跟着叹:“郡主真为他好,就不该给他招惹麻烦啊。”

方思宁看着手里的酥酪,也有些后悔。

这不是,没忍住嘛……

……

……

之后几天,方思宁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

如她先前操练时那般,陈慬一早离开,傍晚回返,夜里依旧在她房中护卫。只是,每日方思宁没起身,他便已经离开。而到了夜里,想他操练辛苦,方思宁特意早早歇下,好让他休息。如此,相处的时间便短得可怜。

方思宁有些想不明白,他在时,她其实也不太在意。他惯常静默,气息亦是轻微,她甚至常常会忘记自己房中还有另一个人。早晚只管做自己的事,偶尔起了促狭之心,才故意闹他片刻。

所以,为何如今,她会觉得空虚?

花苑里的芍药开得正好,可她提不起劲去看,毕竟脚上还疼,没人抱着过去,她才懒得走。书坊又出了新话本,写的是风流郡主和少年将军,可这剧情千篇一律的,她多少有些腻了。府里的菜色她也吃厌了,从酒楼买了吃食回来,却也无甚滋味,到底一人独酌,大没意思……

……

百无聊赖间,她的扭伤好得倒是差不多了。

这一日,她难得有了兴致,在府里逛逛走走。她漫无目的地绕了半圈,却发觉自己走到了暗卫的院落前。

她的心微微一动,举步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她一进院门就听得阵阵欢笑。

天气晴好,院中支起了竹竿架子,正有两名暗卫在洗濯晾晒。

褪下暗卫的衣衫,这些人也只是寻常的少年。不过是洗个衣服,却莫名变成了游戏。搓揉的动作显然不甚认真,扬甩之时,又因溅出的水滴吵闹起来,随即便开始动手拉扯,涤过衣衫的水转眼泼在了彼此身上。嬉笑之间,全然忘形。

方思宁看着好笑,心想着若是陈慬见了这幅景象,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一抔清水溅上了她的裙裾,而后,所有声音如被扼断了一般,突兀的安静中,压低的嗓音掺了些许惶恐,齐声唤她:

“郡主。”

方思宁掸了掸裙裾,走向了那两个少年。他们早已低头跪下,察觉她过来,其中一人开了口:“属下冒犯郡主,罪该万死,请郡主责罚。”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显然很是惊恐。

方思宁愈发觉得好笑。虽是一模一样的话,但到底是年纪小,说得没什么底气。不比他们那位首领,纵是刀架脖子,也能处变不惊。

她走到他们身前,道:“没事,起来吧。”

那两人却没举动,只怯怯道:“属下不敢。”

方思宁顿起几分捉弄之心,略弯了腰,道:“我有这么可怕?看来你们首领没少说我坏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