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郑氏在自己院中选了四个年龄在十三到十六之间，容貌姣好性格老实知根知底的小丫鬟。为免贺砺面皮薄，不好意思当着她这个做阿娘的面收人，她派身边的大丫头直接将这四个小丫鬟领到松龄院中，对贺砺说可以从中选一个留下来给他铺床。
当时贺砺正在院中练习射箭，听了大丫头的话，他有些茫然地将目光投向那四个小丫鬟。
四个小丫鬟紧张极了，怕自己选不上，一个个垂着或娇俏或秀丽的脸庞，羞答答的像是四头温顺的小鹿。
贺砺确实已经知人事了，张九郎比他大两岁，去年有了通房丫头之后，曾详细地和他们这些还未开荤的雏儿描述过床帏中事，说得香艳玄奥无比。而后不久吴十二郎也有了通房丫头。如今没有收通房丫头的只有他和芮三郎两人。
他反应过来，移开目光，道：“我不要，你把她们领回去还给我阿娘吧。”说完侧身从顺利手中接过箭支，挽弓如满月，笃的一声，正中靶心。
郑氏看着被退回来的四个小丫头，唉声叹气，不知道儿子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几日，一大早，雪停了，贺砺正要出门去找张九郎他们，恰遇到郑氏也要出门。
“阿娘去哪儿？”贺砺向她行了礼，问道。
“太常寺少卿夫人在家中举办赏梅宴，邀我前去，你去么？”郑氏看着站在雪地里的儿子，他披着银狐斗篷，眉清目秀皮肤雪白，像个玉人一般。
“哪个太常寺少卿夫人？”贺砺问。
太常寺有两个少卿。
郑氏惊奇，道：“是姜家的姜夫人，怎么了？”
贺砺垂眸，顿了一顿，道：“左右我也无事，陪阿娘一道去吧。”
郑氏颇感意外，她这个儿子素来不喜欢去参加什么赏花宴的，方才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曾想他真愿意陪她去。
“那走吧。”他愿意陪她去，郑氏自然也不会拒绝，母子二人骑马带着仆婢们出了门，往靖恭坊的姜家去了。
到了姜家，郑氏母子二人被殷勤地引入内堂。
贺砺抬眼一看，孟允棠的阿娘周氏果然在。
他团团地向众位夫人行了一圈礼，收获赞赏无数。他镇得住，安静地站在他阿娘郑氏身边，由着他阿娘替他谦虚。
过了好一会儿众位夫人终于肯放过他这个翩翩少年郎，姜夫人道：“小郎君小娘子们都在园子里头玩雪呢，六郎也去吧。”说着叫来一个小丫头给他领路。
贺砺跟着小丫头走到姜家的梅园里头，刚进门，就遥遥地听到了小娘子们的笑声，还有人在喊：“彤娘，彤娘，扔他，快扔他！”又是一阵嬉笑声传来。
他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摸出几个钱，递给带路的小丫鬟，道：“有劳了。”
小丫鬟没想到就带了这么一小段路还有钱拿，收了钱道过谢，欢喜地退下了。
贺砺没再往前走，而是沿着梅林的边缘慢慢靠近嬉笑声传来之处。
绕过几株粗壮的老梅树后，他看到了孟允棠。
她正在与一群人打雪仗，身上穿一件帽沿领口都镶白色风毛的红色大氅，衬着一张圆圆的小脸粉粉嫩嫩，鼻尖和嘴巴都冻得红红的。她在雪地上跑来跑去，不时蹲下身握一团雪向别人砸过去，开心地哈哈大笑，弯弯的柳眉下，一双乌眸也像月牙儿一样弯起。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子们关心，手没大事，今天伤口已经结痂了。
第85章
贺砺隐在一株老梅树后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在玩雪的孟允棠。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她和看别的小娘子，感觉不一样。
譬如现在，看她在那儿玩得那么开心，他阴郁了两个月的心情瞬间就变好了。但是一想起她两个月前来退还的东西，说的那番话，心情瞬间又阴郁起来。就这般冷热交替着，着实感受了一把冰火两重天。
孟允棠跑着跑着，一个不慎，摔倒在雪地上。
贺砺本能地身子一动，又停住。
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相貌清秀的少年郎已经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了起来。
他看到她甜甜地冲那少年笑，说：“谢谢四哥哥。”
“好了不玩了，玩得太疯出了汗许是要着凉的。彤娘，我们来摘花戴吧。”姜玉初提议。
“好啊好啊。”几个小娘子就在梅树底下仰着头挑选起花枝来。
孟允棠看中一枝梅花。
年纪比她大一岁，身量比她略高的姜玉初也摘不着，扭头唤：“四哥哥！”
姜四郎过来，抬手将那孟允棠看中的那一小枝梅花摘了下来，递给她。
她又冲他笑，说：“谢谢四哥哥。”
姜四郎温文尔雅地一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七妹妹无需一直道谢。”
姜玉初道：“来，我帮你插上。”说着拿过孟允棠手中的梅花，小心翼翼地插到她的发髻上。
孟允棠问她：“好看吗？”
姜玉初道：“自然好看。”
姜四郎道：“七妹妹今天穿了红色的大氅，与这红梅尤其相配。”
孟允棠腼腆一笑，道：“谢……”说了一个字，想起方才姜四郎的话，又顿住。
姜四郎与姜玉初都笑了起来。
贺砺看着一直与孟允棠寸步不离的姜四郎，气恼地握紧了拳头。
院门处隐隐传来妇人的说话声，想是内堂那群夫人过来赏梅了。
贺砺从梅树后头走出来，仰起头来，装作正在赏梅的模样。
那群夫人进了梅园之后，果然看到了他。
郑氏唤他，他就走了过去。
姜夫人道：“六郎为何一人在此赏梅？莫不是我儿他们不懂待客之道？”
贺砺道：“非也，是府中梅花开得太好，我一进来就被这红梅盛雪的美景所迷，还未见到姜小郎君他们。”
姜夫人朝郑氏笑道：“六郎真是会说话。”
郑氏面上笑着心里苦，她儿子若是愿意哄人，那本事自是无人能敌，只可惜一年到头大多数时间都用来不说话和呛人了。
那群小郎君和小娘子们也很快发现了姜夫人一行，就跟小鸟归林般向着自家的阿娘跑过来。
孟允棠眼睛只看着周氏，都没发现贺砺，直到周氏让她向郑氏行礼，她才看到人群中的郑氏与站在她身边的贺砺。
贺砺看着她。
她表情一下子拘谨起来，走过来向郑氏与贺砺见礼，那声“临锋哥哥”叫得跟蚊子哼哼一般。
贺砺心中生气，没理她，郑氏笑着与她说了两句话。
都见过礼后，姜氏怕小辈们跟在长辈身边拘谨，就打发他们自去玩。
姜四郎招呼孟允棠：“七妹妹，堆雪人去不去？”
“去。”孟允棠拉着姜玉初，跟周氏她们打了招呼就跟着姜四郎跑了。
其它小郎君小娘子也跟了上去，只有贺砺还站在郑氏身边。
郑氏侧过脸对他道：“你也去吧。”
贺砺看了眼人群最前头的那袭红色大氅，点了点头，慢慢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