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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79)

庄涛专心致志吃着早膳,忽而抬头,将空碗递给凌霄:“再为我盛一碗粥。”

凌霄不理他,继续问唐烽:“你们接到信是什么时候?”

“就在半夜。”唐烽道,“幸好那信送得颇是及时,也幸好我等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否则几乎赶不及。”

“也是多亏了沈公子的计策。”邓五说,“若非他将计就计,顺道掏了隆兴行老巢,那韦禄也不能这么快退回去。”

“那不过是他顺便捡个大便宜罢了。”这时,阿莺端着汤罐走进来,道,“若非五爷早早在山道上设下机关,先一步折了韦禄的锐气,我们几乎要身陷险境。”

见得她来,唐烽露出笑容,大声附和。

邓五十分受用,抚须喝酒,笑眯眯的。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路上种种,凌霄的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诚然沈劭的帮忙救了她的堂口,可沈劭若出面,就是明着跟隆兴行翻脸,日后反而要受隆兴行滋扰。

他的堂口就在城中,若隆兴行若再跟官府勾结来为难他,只怕不好。

她琢磨着,还是回了书房,给沈劭写了信。

第九十五章 合谋(下)

隆兴行里,账房被翻得一片狼藉。

听闻沈劭堂而皇之地带人抬走了一口箱子,韦禄正让人清点少了什么。

韦禄脸色阴沉地坐在堂中,他知道正气堂新旧两堂不和,所以从未料到沈劭会在这个时候为晏月夕出头。

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找了孙把头,商议如何收拾沈劭。

孙把头却面露为难,道:“主事,我们现成的人手今日可都出去了。可一战下来,走的走,死的死,还有几十人被新正气堂活捉,我去哪里给你找人哪。不若再给我点时间,我把外出的兄弟们悉数召集回来,再反攻回去,如何?”

“你不知打铁要趁热么?”韦禄冷声道,“跑了的人,没有妻小家室么?都一一上门,全都给我抓回来。”

孙把头为难道:“那也不过百人,实在是杯水车薪啊。正气堂再怎么没落,门中还养着一群闲人,成日没事干。我们这百来号人扎进去,不就是白给人揍么?我提个想法,沈劭这趟是实打实的抢劫,何不请知府大人帮忙,将沈劭拖出去先打五十棍子,先解气再说。”

“蠢货!拎不清轻重!”韦禄听罢,毫不留情地骂道,“报去官府,全江湖都要知道隆兴行被正气堂抢了,脸面往哪里搁?”

“自是不能用这个由头报官。”孙把头道,“主事跟万知府交好,让他随便寻个名目,将沈劭收拾了。”

韦禄烦躁地摆摆手:“唯有将沈劭碾碎才能叫我解气,打五十棍子有什么用?”

这话,他其实说得很是言不由衷。

他其实早就派人去找万崧了,可万崧的答复更叫他心塞。他说这是门派械斗,让他们私了,官府不好参与。

韦禄原本就料想,那什么张大人还住在府衙里,万崧为了避嫌,必定会推得干干净净。

万崧果然半点也没叫他失望。

他越想越心塞,看孙把头一脸为难的模样,简直烦上加烦,挥挥手将他打发了出去。

孙把头逃跑似地断然离去,师爷却从外头进来,低声道:“主事,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这个时候上门,没看咱们在忙么?不见!”韦禄不由得恼道。

师爷却道:“主事,那位公子的人来了。”

*

正气堂里,沈劭亲自翻开从隆兴行带回来的账簿。

直到夜深之时,他才总算翻看完,眉头紧锁。

范齐敲门进来,道:“公子,晏小姐那头传信来,说他们那儿除了大门撞坏了些,机关要重做,其余并无损失,问隆兴行可曾来找公子的麻烦?”

沈劭沉吟片刻,道:“你替我传给口信给她,就说韦禄那里没有人手,想反攻也没那个能耐,暂时没有麻烦。只是我有一事,明日想约她一见,看她明日是否进城,若是不进,我便出城去找她。”

“是。”范齐说罢,便离去传信。

他才离开,不多时,门倏而又开了。

但只有一瞬,却又重新关上,火光微闪。

沈劭头也不抬地撇了一眼那烛火,忽而拔了案上的小刀朝前方掷去。

来人微微侧头,那飞镖贴着他的耳畔飞了过去,毫发无损。

沈劭看清来人,诧异地问:“四爷?”

刘四颔首,自行拖了张椅子,隔着书案,在沈劭对面落座。

晏大的几兄弟中,数刘四最为沉默寡言。

加之他身形高大,皮肤黝黑,不苟言笑,因而看起来不好相与。

但沈劭早年与他共同经营九江的堂口,对他自然十分熟悉。

后来沈劭奉晏大之令回到扬州掌事,九江的堂口就由刘四独自经营。

沈劭起身给他倒了茶水,问道:“四爷什么时候从九江回来的?”

“回来几天了。”刘四道。

“哦?”沈劭疑惑,“怎的不回府来?”

“在外头查些事情。”刘四说着,看了一眼沈劭的书案。

那案上摆满了隆兴行的账簿。

“听闻你今日去了一趟隆兴行,带回了这些东西?”刘四问道。

沈劭倒不奇怪刘四知道这件事。他带的人多,隆兴行的人也努力卖惨,动静闹得不小,周遭定然都听说了。

他颔首道:“正是。四爷想必听闻了,晏小姐如今自立门户,五爷去了她身边辅佐。早前,因着老堂主和隆兴行的瓜葛,韦禄颇是不快,今早领人去攻打山庄。我得知了此事,便出手扰乱了一下隆兴行,好叫韦禄那头赶紧撒手。回来时,想着来都来了,便去他们账房顺回了点东西。”

刘四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问道:“有什么发现?”

“发现不少。”沈劭道,“四爷可记得,老堂主在世时,我们的行镖队伍遭劫后,隆兴行声称那尊古董观音丢失了?”

“自是记得。”

沈劭拿出一本账簿,摊在刘四跟前,道:“那尊古董观音银货两讫,上面还有货主收货的条子,说明观音像已经送到,而隆兴行已经收了钱,并且那货款不是二十万两银子,而是十万两。”

刘四垂眸看着那账簿,蹙起眉头,问:“你怎么想?”

“那说明,一来,隆兴行找我们要走的二十两万银两,就是讹钱无疑。二来,既然观音没丢,那说明其他货物大概也没丢,那老堂主生前赔过他们一笔钱,也是毫无道理。”

刘四微微颔首。

“这第三条,也是最为关键的。”沈劭道,“我对此事早有怀疑,没想到证据却送到跟前来了。当年,我们的人死了,而货物不仅没丢,反而还按时送达。那是否说明,我们的人不是遭了劫匪,而是被隆兴行的人杀了?”

沈劭看着刘四,等着他说话。

可刘四却沉默不语。

刘四性子沉稳,不苟言笑,并不会义愤填膺,更不会拍案而起。不过此时,沈劭觉得他听到这些话之后的反应未免太平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