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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72)

月夕想,自己莫不是又附到了凌霄的身上?看着她如何快意恩仇,大展身手?

漂浮的身体,似乎有了实感。

耳边有声音传来,似乎有人正在说话。

“……好在皇上大计顺利,还及时将女史接到了关城来。女史也太逞强了些,这身子骨,本就还虚着,哪里受得风雪之夜长途奔袭?再晚一些,莫说臣下,便是大罗金仙也就不回来了。”

“少说没用的。”一个声音颇不耐烦,“她究竟如何了?怎一日一夜还没醒来?”

心头被什么触了一下,月夕知道那是谁。

她用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一人坐在自己床前,是张定安,大约刚刚为自己施了针,正在擦拭器具。

而另一个人,挨坐在床头上。

从这里看去,高高的,笔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颚,熟悉而亲切。

张定安首先发现了睁眼的月夕,笑了笑:“这不就醒了?皇上,臣早说过,臣救不回来的人,才能轮到大罗金仙出手。”

第四百一十七章 晨曦(下)

目光相对,月夕想说话,张张嘴,突然咳嗽起来。

皇帝忙上前将她扶起些,给她拍背。

张定安看着皇帝手忙脚乱的模样,也不打扰,只默默地调了一杯温水递上去,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关门之后,外头的刘荃上前来,关切地问:“大人,我方才听得里头有些响动,像是女史的声音,莫不是女史醒来了?”

张定安点点头,又道:“莫打扰他们,皇上要使唤人了,自会说话。”

刘荃忙点点头:“这个小的知道,大人放心。”说罢,他露出喜色,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女史可算是醒来了,这两日,我看皇上那模样,比亲临大战可紧张多了。”

张定安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屋里,月夕咳完了之后,又喝下一碗水,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你……”她睁大眼睛望着皇帝,“你怎会突然在那山洞里现身?还有你遇难的消息,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怀恩,他们……”

话没说完,她又咳起来。

皇帝苦笑:“你受了寒,差点冻死,才醒来就一口气问那么多,不觉得难受么。”

说罢,他又从旁边的小炉子端出一直温着的粥,道:“先吃些东西,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月夕只得耐住性子,半靠在褥子上,却将手扯着他的袍子,仿佛怕他跑了一样。

皇帝像上次照顾她时一样,用汤匙轻轻搅着粥,喂到她嘴里。

“那遇难之事,是我故意做出来的。”他说,“江东王和丘国人勾结,对此事志在必得。我仔细思索一番,觉得相较于避其锋芒,倒不如将计就计。”

听得这话,月夕的目光动了动。

“我就知道是这样。”她露出欣慰之色,“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这般轻易被那等小人算计。”

“其实也是差点着了他的道。”皇帝道,“你可知,先太子遇难之处,是什么地方?”

月夕想了想,道:“凌霄跟我说过,是一处峡谷。”

皇帝颔首:“这一次,丘国人动手的地方,也是一处峡谷。进去以前,斥候将地貌报来,我便觉得若我是丘国人,必然不会放过这等上佳的设伏之地。故而通行之前,我兵分两路。一路为小队精兵,秘密循着山势先行一步。那等荒凉之地,若有人要设伏,无草木遮挡,必然难以掩饰踪迹。果然,那些丘国人确实打着这算盘。我于是顺水推舟,在明处吸引他们,两面夹击。此计,我甚至瞒过了凌霄,施行之时,也颇是凶险。那些丘国人在两侧山上撬落巨石,若是得逞,必然免不得伤亡。幸好暗藏的精兵动手及时,里应外合,将伏兵全歼。”

月夕一口一口吃着他递来的粥,目光定定的。

她想起那夜里的梦。

皇帝说的这些,几乎每一点都似曾相识,仿佛身临其境。

她知道,这是自己和凌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有灵犀所致。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皇帝将一口粥递过去,道,“我顺水推舟,将丘国人的尸首扮成我方死伤,用落石掩盖。而后,大军后退三十里,做出残兵风声鹤唳的假象,还让营中半遮半掩挂了缟素。丘国人虽弄不清他们的埋伏兵马究竟去了何处,不过风雪凛冽之时,寻不到踪迹也是常事。你知道,人急于求成之时,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想来,江东王那边大约催得急,我们的假象做得足够逼真,他们便上了钩,真以为我死了。我也不耽搁,只留下些人马在大营里继续佯装残兵,和凌霄一道领着大军迅速回师京城。到了龙门关,恰恰遇到曹煜来报信,待捉拿了怀恩,问出你的去向,才能及时赶来救你。”

月夕望着他,只见他额头上仍然有一道浅红色的疤痕。

她知道,那是先前在南方受伤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还没有好全。

在月夕眼里,它并不丑陋,反而给皇帝那俊朗的脸,添上了几分风霜历练之感。

“每次都是这样。”她有些丧气,小声道,“我想帮你一把,却总变成你来救我。”

皇帝笑了笑,道:“这回可不是我救你。回程路上,我也受了点风寒,凌霄突然说,龙门为乃京畿北大门,若她是你,一定会到此处来,想方设法守住。我和你都是身体未曾好全的,两个病弱凑在一块,正好相互接应。”

月夕愣了愣,啼笑皆非。

“你说凌霄去找沈劭了?”她忙又问,“可是入京了?”

——

雪停了。

往年,腊月的京师最是热闹。

胡商络绎不绝,番邦使者接踵而至,进京述职和贺年的官员纷至沓来,车水马龙,街道拥堵难行。

而今年,市面萧索。

只有江东王称帝那日,兵马入城,强驾着文武百官入宫朝贺,颇为些虚情假意的热闹。而后,京城空气似乎被冰雪凝固了一般,沉寂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京城戒严,路上皆是巡防的士卒,没有行人。

城不似城,只是个用墙砖堆砌起来的冰窟窿。

豪奴和家丁拥着马车穿过街市,李阁老坐在马车里,收回目光,放下帘子。

没多久,师爷在外头道:“阁老,到了。”

李阁老闭了闭眼睛,定了一会神,这才动身下车。

门前白幡飘飘,所有仆婢都身着孝衣,与屋顶上和地上的皑皑白雪相映,哭声传来,凄凄惨惨。

在李阁老眼里,颇为晦气。

可毕竟是没了亲孙女,若说心中不难过,也是假的。李阁老煮着拐杖,另一只手臂由师爷搀着,走得颤颤巍巍。

因为过世的人,李妍。

在晏月夕离城之时,李妍被劫持。而后,晏月夕在城外逃脱,但李妍被找到时,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据追去的人说,是晏月夕手刃了李妍。

“父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