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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6)

临走前,曹煜似想起什么,对月夕道:“今上心思敏锐,小姐切莫轻举妄动,凡事三思而后行,省的被抓了把柄。若实在有事要在下相助,可设法遣人到玉露殿找一个叫逢春的太监,就说他嘴馋的芙蓉糕叫一只黄毛黑脸的猫给吃了。”

月夕讶然,颔首应下。

看曹煜迅速消失在外头的夜色了,月夕心中琢磨起来。

她虽然从未去过玉露殿,但凌霄的日记里提过,她也曾问过棠儿。

玉露殿在东宫,那位叫逢春的太监,大约也是太子从前的侍从了。

窗外,夜色似乎正在褪去。月夕折腾了半天,已经乏了。

她看了一眼案上的信,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烧了,难保会在屋子里留下烟火味道,让人起疑。她想了想,便临时塞到了凌霄装日记的匣子里。

那匣子就放在她床头,大多数时候不离她的眼。这个地方只要她和棠儿,不会有闲杂人等接近,过了今夜,明日再偷偷处置不迟。

月夕收拾完之后,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正气堂、隆兴行、沈劭、邓五、阿莺一长串的名字在她脑海交织,却一点也不让她心烦。

她已经知道明日要做什么了。

*

雨下了一夜,到天亮了还未停歇。

月夕才起,便听见棠儿埋怨道:“我怎的昨夜就睡过去了?一点知觉也没有。小姐昨夜是不是起了,都怪我贪睡,竟没有半点察觉!”

“嗯?什么起了?”月夕含糊道。

“小姐昨夜起来写字了?我瞧那砚台还有新墨,可昨天下午小姐写过字后我便洗好了,不该有墨才是。”

“你可真是细致人。”月夕看瞒不下去,索性道,“昨夜雨声恁大,我被扰的睡不着,便打算起来写字。等磨了墨,却又觉得累了,所以什么也没写。”

棠儿讶道:“小姐怎的不叫醒我?磨墨是累,该叫我来做才是!”

“无碍,不过打发时间罢了,做什么都一样。”月夕转而道,“你再替我换一道新墨,我随后要写信。”

“又是送到御前么?”

“不。”凌霄笑了笑,目光狡黠,“送太医院,给张太医。”

*

一切正如月夕所想,那信,最后还是到了皇帝手里。

张定安从太医院匆匆赶往御书房,只见皇帝的眼神有些阴沉,讪讪道:“皇上让臣去查公主的事,进展确实缓慢了些,不过昨日却查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微臣还没有头绪,不过可以先禀告皇上。”

“既然没有头绪,你自个儿先理一理再说。”皇帝道,“今早朕收到了凌霄的信,不过这信本是要写给你的,被朕截胡了,总要跟你说一声。”

张定安的笑僵在嘴角,道:“微臣与公主许久未见,她写的信自然是写给皇上的。皇上拿去就是,无需知会微臣。”

“那怎么好。”皇帝不紧不慢,“毕竟信里说了些私密话,竟连朕也不曾知晓。”

张定安虽然坦荡,但听皇帝这话说的,却不由地心里头发虚。

他干笑一声:“哪有什么私密话?微臣和公主说不上两句就吵架……”

“那你怎的跟凌霄说要娶她?”皇帝道,“你可从未和朕说过。”

张定安愣了愣,看着皇帝那似笑非笑的脸,心道不好。

“皇上,”他忙道,“如果微臣没有记错,那是臣八九岁初入宫伴读时候的事情。公主貌美,微臣心生钦慕乃是自然。但后来相处下来才察觉,公主的性情着实让微臣无福消受,心灰意冷,无欲无求,自然也不再有别的想法。童言无忌,皇上不会连那事的事情也要计较吧?”

“可凌霄似乎不知道是那时候的事情,只隐约想起,还说要邀你共叙旧事,你说朕如何是好?”

他问得诚意十足,张定安却被问的心里发毛。

还能如何是好,你倒是别管她呀!

这公主也是,诈尸一场回来,大事全不记得,这等不知过了多久的鸡零狗碎倒是想了起来。

可在皇帝温和不失严厉的目光中,他怂得没有一丝犹豫:“确实为难皇上了,微臣这就给皇上想办法。微臣以为,公主现今想不起来的事情,日后都会慢慢想起来的,那要与皇上叙的旧何其多。臣知道皇上疼惜公主,但日理万机,必定不能一一回应,何不定下规矩?如非紧要之事,便着赵福德前去安抚和开解两句,时日长了,公主就明白了。”

皇帝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凌霄信中还说了另一事。”

他说罢,捏起凌霄的信,沉声读道:“还有些许旧事,大人曾叮嘱不能告诉皇上,叫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定安抽了抽嘴角,暗骂了一声祸害。

“朕就不明白,究竟是何事不能告诉朕的?”

张定安哀嚎道:“微臣如何知道?皇上明鉴,纵然是有,那都是小时候的顽皮话,皇上何必当真?”

看他这个反应,皇帝更觉趣味。

说真的,这当皇帝的日子人前风光,人后无聊,他正想给自己开发些乐子,于是当下便决定无论张定安怎么说,也要去慧园走一趟。

他敛了笑意,道:“你方才说,查到了个消息,既然说出口了,朕还是听一听。”

张定安见他暂且按下,赶紧回道:“皇上让微臣暗查苕花宫和沙河行宫。我遣人暗中观察了些许日子,宫里头其他人倒是老实,只有那个叫春儿的婢女隔三差五地带人吵着要找公主。除此之外,有一桩事。公主名下的庄子照往日旧例,送账本呈到宫里来给公主过目。臣多了道心眼,想看公主府上是否和别人有什么往来。若是有异常,从账面上也能看出端倪,于是,便让人将账本中途截过来,先翻上一翻。”

皇帝面露欣慰,道:“朕便知道你适合干这种扒人老底的差事,如此说来,你看出了异常?”

“是瞧出了些许异常,不过不是外人的,而是公主自己的。”张定安道,“就在半个月前,三月二十五日,大致就是皇上把公主关入慧园那会儿,公主从一处大庄子里支了一万两银票。”

第四十九章 旧情(上)

这话出来,连皇帝也愣了愣。

他皱眉道:“凌霄那时在苕花宫发疯,四周都是眼线,她如何能从宫外的庄子里支钱?就是她的人替她去办也绝无可能。是否沙河行宫里头有人冒领了?”

张定安摇摇头,道:“不大可能。臣看了那账本,里头写明了是公主用印信支用的,后头附上了印鉴。臣方才去钱庄里比对了,确实是公主的私印无疑。公主的私印是重要物什,自然随她入宫,因而不大可能是行宫里头的人办的。”

“那么说,确实是凌霄瞒天过海去支了钱?”

“臣原本也这么以为。”张定安道,“臣不敢怠慢,找到那出庄子的主事。他说,也正是那阵子,公主曾下令,让他们日后将所有收获折现,存入京中的一处钱庄去。还有,少府那边说,公主的私印丢了,春儿去找过他们,说要重刻一枚。臣叫他们查了入案的时间,巧了,春儿去找他们造印的日子,也是三月二十五日。重新造印毕竟会入册,若是公主瞒天过海让人去支的钱,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必惊动少府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