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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55)

可就在她觉得自己要醒不过来的时候,却感觉到额头凉凉的,似乎有人给她换了巾子。而后,又有人给她喂水。那水甜甜的,大约加了蜂蜜,嘴里的苦涩和干渴都一并解了去。

温柔细致,予索予取。

是阿莺么?月夕心里想。

可阿莺不是被自己留在了松江么……

浑浑噩噩之中,月夕沉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海浪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摇摇晃晃的感觉,让她明白了自己还在船上。不过,风浪显然小了许多,不再听到那狂风卷浪的声音,也不再那样颠簸。

而后,月夕就看到了皇帝。

他坐在不远处的榻上看着折子,身上披着裘袍,案上点着灯。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他转过头来,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

“醒了?”他走过来,伸手覆在月夕的额头上。

“我无事了。”月夕拉下他的手,道,“是你在照顾我?”

皇帝将她扶起来,给她披上裘衣,而后,在一旁坐下。

“赵福德他们都不惯坐船,吐得不像样。”皇帝道,“他们这些服侍的人,平日里本就辛苦,能体恤的地方自当体恤。”

月夕正要说话,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刘荃走了进来。

见月夕坐起来,他露出笑容,行个礼:“女史醒了?当下觉得如何?”

“好多了。”月夕看着他,只见他面色有些发白,想来也经历了一番不适,“你觉得如何?凌霄呢?”

“公主还躺着,刚刚用了膳,这会儿又睡下了。”刘荃道,“奴才没事,晕船么,晕一晕也就好了。”

月夕颔首,想起皇帝方才的一番话,不由腹诽。

他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说出冠冕堂皇的道理来。说什么别人都吐得不像样,直接说他就是想守着自己又怎么样……

“你自己也没有好全,切莫强撑着。”她对皇帝道,“你若倒下了,这十几条船上的人就没有了主心骨,可是要出大乱子。”

皇帝一脸不以为然,昂着头:“我无事。”

刘荃笑嘻嘻道:“女史放心,这船上的人,除了水师里的将士,就数皇上最是稳当。先前船上的老水手说,这晕船之事因人而异,并不全然分南北。有的人,就是天生强健,就算第一次坐船也毫无眩晕之感。”

“你自己好好养着,不必为朕操心。”皇帝接过话头,对月夕道,“厨房里有些肉粥,用一些如何?”

月夕确实一天没吃东西,此时坐起来,觉得腹中空空,于是点了点头。

皇帝随即吩咐刘荃去将粥端来,自己则搬来一张小案,放在床上。

没多久,刘荃提着食盒进来,一一将饭菜摆在案上。

月夕看去,只见有各色小菜点心。其中最惹眼的,是一碗肉粥。

它煮得颇是浓稠,料也足,米和肉片都满满的。她拿起勺子搅了搅,几乎搅不开。

正要吃,月夕忽然发现皇帝盯着自己,目光有些闪烁。

“怎么了?”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皇帝一脸平静,催促道,“快吃吧。”

月夕不多言,低头吃一口,未几,突然皱起眉。

“怎么了?”皇帝问道。

“这粥咸得很,打翻了盐似的。”

皇帝露出讶色,接过她的勺子,自己也吃一口。那脸上,一双英挺的眉毛随即皱起。刘荃见状,忙捧来一只小碗,让他吐在了里面。

月夕不解,道:“这船上的厨子,不是宫里带来的么?怎会把粥做坏了?”

刘荃干笑一声,道:“这不是厨子做的。皇上吩咐做粥的时候,那厨子吐得七荤八素,躺着去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若有若无闪向一旁的皇帝。

月夕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皇帝一脸不快,对刘荃道:“把粥撤了,其他的留下。”

刘荃忙应下,收了粥碗,退了出去。

皇帝给月夕倒一杯水,道:“漱一漱,别的也能吃,填填肚子。”

月夕接过杯子,仍然看着他,好奇道:“那粥,真是你做的?”

皇帝看她一眼:“厨子病成那个模样,就算让他起来做,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没有宫里的厨子,不是还有船上的厨子,再不济,还有刘荃……

月夕心里想着,却没有多言,只低头将杯子里的水喝了。温温的,仿佛每一口都淌在了心头上。

皇帝见她喝完了,正要再给她倒一杯,突然被月夕拉住手。

烛光下,她看着他,双眸盈盈生光:“你把眼睛闭上。”

皇帝不解。

“为何?”

月夕不答话,仍看着他。

那脸上,似有淡淡的红晕,又有些认真。

皇帝知道自己多问也无用,依言合眼。

月夕盯着他,脑海里回想着凌霄的话语。

——月夕,你该不会还没试过?

那时,她是严词否定了的。

自己和眼前的人,一个是名震扬州的正气堂堂主,一个是九五至尊的皇帝,绝无可能落后于人……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皇帝只觉面前的人动了动,似乎坐直了身体。

未几,唇上落下一片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带着她的气息,充溢在呼吸之间。

皇帝蓦地睁开眼睛。

脑袋如同烧开的茶壶,热气上涌,冲开壶盖,一下蹿上了脑门。

第三百九十九章 今夕

京师的天空中飘起了细雪。

李妍看着飘飘洒洒的雪沫子,不由得紧了紧氅衣。

往年,她最喜欢冬天,尤其是雪天。她可以揣着手炉,坐在暖阁里,透过那番外进贡的水晶玻璃屏风,观看外头粉雕玉砌一般的雪景。

可今年的冬天,她只觉得冷。

从扬州归京才两日,时日相去无多,可回忆起那些日子,好似黄粱一梦。

那时的她好像拥有很多,眼前所过的人和事,只要她想,似乎都能据为己有。甚至,她的夫君曾有机会当这天下的霸主。

可如今……她的手心一凉,是一朵雪花落在上头,不会儿就化成了一滴水。

她手心一翻,那水滴便滑落她的手,什么也不剩下。

这些日子,幸而有父亲的陪伴和开解,让她想开了许多。

父亲说的对,她能平安回到京师,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多亏了父亲有先见之明,先行到了扬州。

他说,江东王能不能成事,只消看起事之时。

若能成事,自然最好。若不能成,他好歹能凭着这张老脸,让她免受苦难。

幸好父亲来了。她又一次想。

耳畔传来脚步声,李妍回过神来。

杨氏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手炉,道:“王妃,车驾和随从都准备好了。只是今日天冷,风也刮得紧,不若明日再出城?”

李妍摇摇头。

“你没听见父亲说么。今年冬天就是这般光景。不过冷些,要不得人命,走吧。”

她说罢,便往后门去,杨氏赶紧道:“王妃,车驾在前门备着,往前门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