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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24)

江东王看着月夕,眼神辨不清喜怒,少顷,微微一下。

“既是你的夙愿,孤岂有不成全之理。”他说,“你说的,孤都知晓了。说了许多,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月夕也不逗留,站起身来,向江东王一礼,退了出去。

书房门开了又关,怀恩送走月夕,走回书房里。

“殿下,”怀恩上前问,“殿下如何看?杀阿絮的,果然是公主?”

江东王没说话。他一直回味着月夕方才说话的点点滴滴,若有所思。

“怀恩。”过了好一会,他才问:“你是否觉得,凌霄变了许多?”

“奴才以为,公主确实较过往有所不同。性子不像过往直率,有话不直说了,都藏在心里头。不过……”怀恩想了想,“殿下与公主毕竟分开多年,而公主又经历了这许多,有变化也不稀奇。”

江东王仍旧没说话,看着案上的茶杯,良久,叹口气。

“从前,孤总觉得阿絮谨慎太过,若是听她的,做事束手束脚,难有大作为。”他缓缓道,“如今阿絮走了,孤反倒常常想起她的话来。她死前常常提醒孤要提防凌霄,说凌霄不简单。可孤自诩对凌霄了解很深,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可如今平心静气地看,兴许阿絮是旁观者清,凌霄已经改变了许多。孤所说的了解她,只是自以为是也未可知。”

怀恩露出讶色。

江东王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若是阿絮还在就好了,孤十分想听听她的看法。”

那语气,有几分怅然,却不似是为阿絮的逝去而难过,而是为失去一个得力干将而惋惜。

“殿下节哀。”怀恩安慰道,“老奴以为,阿絮置身事外,纵然看法有所不同,但也不能全然以为是旁观者清。”

“哦?为何?”

“因为阿絮对公主并不了解,对殿下与公主的过往也并不清楚。老奴以为,殿下与公主在深宫中相互照顾,一同成长,这份情谊尤为可贵,非外人所能体会。阿絮忌惮公主,本心是为殿下好,多留些心眼,但她与公主相处的时日不多,又如何能体察那许多细微的因由?外人都觉得公主是个任性易怒,不能相处之人,只怕阿絮亦有此偏见。”

江东王斟酌片刻,问:“你是说,以凌霄的本性,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害了孤?”

“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老奴以为,公主不会伤害殿下。”

“万不得已的时候。”江东王沉吟道,而后笑了笑,“孤记得,前些日子,你曾说凌霄是个祸害,不可留在身边,如今,怎的想法变了?”

“老奴的想法向来和殿下是一样的。只要公主投诚,一切便好说。毕竟,老奴也是看着公主和殿下长大的。公主待着府里,殿下的笑容也比平日更多,老奴看在眼里,知道公主的好,自然也不会拂逆殿下的意思。”

江东王点点头,道:“先不说凌霄了,刘四那头可查出了什么?那夜只刘四离开了王府,他去了何处?”

“下头的人都查清楚了。”怀恩道,“刘先生那夜与老友在福临楼喝酒,后来喝多了,便歇在楼里,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离开。离开时,掌柜和伙计都瞧见了。算时辰,若是刘先生做的,他那天早晨必定不能赶回来,所以应该与刘先生无关。”

“那他们说了与谁有关么?”江东王问。

“这……”怀恩眼珠子转了转,“殿下笃定,一定是我们自己人出了内鬼?阿絮是公子的身份早已暴露,正气堂的人查明她的行踪,在半路狙杀她,也不无可能。”

江东王的眼神黯了黯,道:“一切太巧了。孤近来有意冷落阿絮,好安抚王妃和李家,可孤知道,议事堂中许多人都嗅出了风向,因而说阿絮不是的人越来越多,若有人因此除阿絮而后快,也不足为奇。”

怀恩体察到他的低落,于是道:“殿下,当下非沉湎于心绪之时。阿絮去了,扬州那头也会迟早得了消息,殿下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扬州孤自有安排,无碍。”江东王还说着,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早前,孤与阿絮共同画的那幅兰花,如今在何处?待孤添了色,就让它与阿絮随葬吧。”

怀恩忙道:“那画在前院,今日王妃瞧见了,还问起过。老奴这就去……”

“殿下说的可是这副画?”说话间,李妍手中捧着一幅画,从屋外进来。

江东王看她穿着颇为素净,鬓间还簪着一朵白花,露出诧异之色:“王妃这是……”

李妍走上前来,看着江东王,眼眸中有几分沉痛。

“妾听说阿絮去了,想到殿下失了左膀右臂,必定神伤,每每思及于此,亦是难过。”她说罢,将手中的画摊在案上,“妾听闻,这是阿絮娘子生前留下的画,便思量着,殿下必是惦记着它,便拿过来。方才走到门外,又无意中听见殿下提起,殿下果然与妾想到一起去了。”

江东王看着那画,微微颔首:“王妃有心了。”

李妍看了看画上,只见兰花的叶子都已经上了色,只有花朵仍是白描,空空如也。

“也不知,这花为何还空着?”她问。

“孤最爱用的渝地朱砂用完了,别地出产的品质远不及此。孤便对阿絮说,花瓣先搁着,待新料到了,再为她填色。”江东王说着,语气有几分落寞,“不想如今朱砂到了,却已物是人非。”

第三百六十五章 悬案(下)

李妍静静听着,微微颔首。

她看向案上,朱砂研成的粉末已经备好。她走上前去,亲手用胶和水调匀。朱砂在白瓷盘里搅动,如同血色。

李妍用笔蘸了颜料,递给江东王:“既是故人之物,殿下更该珍重,将此画完成,方不负絮娘子心愿。当下,便请殿下起笔,如何?”

江东王未置一语,看着李妍手中的笔,目光深深。

少顷,他开口道:“王妃所言有理。”

说罢,他走上前去,从李妍的手中接过笔来,将上面的朱砂匀开,调入别色。

李妍看着那笔尖落在纸上,道:“妾知道,殿下忧心不已,那妾就说个好消息给殿下,如何?”

“哦?”江东王道:“什么好消息?”

“父亲要来了。”

江东王抬眸看她,露出讶色。

李妍的父亲,李阁老的长子李懿曾是户部尚书,当年离入阁只差一步之遥。可是,当年突然冒出了个常阳侯,力主改革税制,与李懿针锋相对。最终,常阳侯赢得先帝的信任,李懿败落,被免去了官职,从此赋闲在家。

可是,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李懿是李阁老的长子,即便无任何官职,在京中的地位也非同小可。李阁老对这位长子颇为喜爱和倚重,倾尽心血。李阁老年事已高,每个人都知道,李阁老是要把李家交给李懿的。

对于这位老丈人,江东王自是颇为看重,可就算是李妍嫁过来的时候,他也不曾亲自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