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月夕(288)

他一边听着旁人说话,一边不时将目光望向殿外。

梁王妃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皇上可是在等女史?”

皇帝收回视线,笑了笑,没有否认。

看着他的模样,梁王妃颇是欷歔。

皇帝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自幼时起,这就是个不爱将喜怒形于色的人,所有心思都深藏不露。也只有现在,梁王妃才觉得,他终是变得开怀了些。

而这一切,都是那位晏女史带来的。

“皇上放心。”梁王妃道,“我方才已经遣人抬了肩舆去接,只消片刻,女史就到了。”

皇帝颔首:“多谢伯母。”

梁王妃还要说话,一名太监匆匆从后面过来,到了跟前,向她行礼。

“王妃,”他说,“奴才几个到凝秀斋去接晏女史,却并未见到他。凝秀斋里的人说,她已经过来了,不知……”

梁王妃露出讶色:“过来了?可说了她何时过来?”

“说晏女史前脚才离开,奴才就到了。奴才于是赶紧回来,到处问了问,却说不知晏女史在何处。”

梁王妃大惑不解,不由看向皇帝。

却见他已然变色,一下从座上站了起来。

*

夜色沉下,天空之中盖着浓云,不见星月。

不过太监们手上的灯足够照明,月夕走在园子里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落下淡淡的影子。

如那位太监所言。穿过东边园子,没多久,果然看到了一道小桥。

它修得极其漂亮,在灯笼的光照下,精致的金饰在朱漆上生明艳生辉。

领头的太监上了桥,回头恭敬地对月夕道:“女史小心石阶。”

月夕应一声,忽而发现大殿那边的歌乐之声不知什么时候听不到了,这个地方,似乎比先前更远。而这一段路,她已经走了好一会,显然并不近。

“大殿在何处?”月夕问道。

“就在那边。”太监指了指远处,“天色暗,女史大约看不清。”

月夕望去,果然,桥那边,高高的树木后面,巨大殿顶的一角若隐若现。

她随即踏上时节,走上桥去。

这道桥,窄窄的,只能并行两人,却颇有些长。

下方是一道小河,据说是从园外开渠引来的,转为了营造园内水景,挖得颇深。

风吹来,带着流水的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在桥上走着的时候,月夕忽而问道。

“奴才名叫王平。”太监道。

月夕还要再问,忽然,身后一名太监道:“快看,河里可是有人落了水?”

她讶然,转头望去。

可就在此时,背上突然被人一推。

她无从防备,被巨大的力道掼着,一下翻过了栏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溺水(上)

月夕小时候溺过水,知道溺水是什么感觉。

人在水里脚不着地,只能奋力挣扎,却是徒劳。

这河里的水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凉,也更加深。月夕手脚并用,想浮出水面,不料,有人一道入了水,死死地将她往水里按。

恐惧,比河水更甚,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月夕呛咳着,却愈发让水涌入口鼻,呼吸变得困难。

上上次,是父亲救了她。

上次,是皇帝。

这一次,父亲不在了,皇帝在大殿里宴饮,自己终于孤立无援。

头顶光影浮动,渐渐远去,被黑暗吞没。

闭上眼睛之前,月夕似乎些嘈杂的声音,其中一个,似颇是熟悉。

大约是幻觉,她似乎看到一只手从上方朝她伸来。

但她已经没有了气力仔细分辨,任凭自己沉下,犹如落入水中的石子,最终的命运只有沉下。

要死了么?

意识消失之前,脑海中浮起了凌霄的脸。

*

凌霄望着沈劭,心跳得飞快,脑子里只剩下他方才说的话。

——我喜欢你。

对面,沈劭的脸也涨着红晕,却不挪开眼睛,目光灼灼地与她相视。

“你……”凌霄张张口,喉咙有点干,声音细如蚊蚋,“你从不曾说过。你还对我爱答不理,总想把我赶走……”

“我是想把你赶走。”沈劭道,“因为你是公主,我不但配不上你,还会连累你。”

凌霄瞥着他:“那你为何现在又说喜欢我,觉得你能配得上我,我不会被你连累了?”

沈劭沉默片刻,道:“我在想,配不上你,会连累你,那都是我不好。故而我会拼尽全力,做那能配得上你,不会连累你的人。凌霄,你喜欢我么?”

心跳刚刚平复些许,此刻又飞快跳了起来。

凌霄忍着脸上的烧灼,好一会,开口道:“我也喜欢你。”

霎时间,沈劭的眼睛似乎被什么照亮,眉宇舒开。

他正要说话,凌霄忙又道:“不过,我可不曾允许你喜欢我。”

沈劭一愣。

只见凌霄神色认真:“你须先说清楚,你喜欢我哪里,何时开始喜欢我。”

沈劭目光一闪,变得不定起来。

“我也说不上喜欢你哪里,”他看向一边,已然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哪里都喜欢。”

凌霄却不满,道:“不许拿那些浪荡子唬人的话来糊弄我。你喜欢吃什么菜,尚且说得清喜欢甜还是喜欢咸,怎么喜欢一个人却说不出来?”

沈劭无奈:“食物怎能与人比。你说你喜欢我,喜欢我何处,你说得出来么?”

凌霄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

自己喜欢沈劭,确实说不出到底喜欢他哪里。

她有时想,大约是因为他是自己最熟悉的人,或许,自己在拿他来替代亲人死去后留下的缺憾。但每每这个念头浮起,她又会反问自己,难道太子哥哥他们还在的时候,自己就不曾喜欢过沈劭么?

答案是否定的。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前每次去东宫的时候,总会东张西望,看沈劭在不在。

他如果在,那一天,她总会过得格外快活。

“那……”凌霄又瞥瞥他,道,“你何时开始觉得你喜欢我的,这总该知道。”

沈劭的神色愈发不自在。

“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的那次秋猎?”

就在凌霄以为他又答不上来的时候,他忽然道。

凌霄一怔。

她当然记得。

就是那场秋猎之前,她丢了自己的玉兔坠子,是沈劭替她找了回来。

“似乎记得。”凌霄含糊道。

“倒数第二日,我追逐一群鹿进山,失了方向,带着两个侍从转半天,直到半夜才回到行宫。”沈劭道,“那时行宫已经落钥,太子也回京城里的东宫去了,无人知晓这事。我本想着,行宫的守卫一向严厉,若不能通融,我便只能露宿旷野。可到了门前,却见宫门洞开,你就守在那里等着我回来。”

凌霄有些错愕。

这事,她几乎已经记不得,没想到沈劭倒是一清二楚。

“你那时就站在城门里,看到我,似乎很是不高兴,却不曾骂我。”沈劭道,“只说下次再去狩猎,要带上猎犬。回到住处,饭菜汤沐都已经齐备,太监说,那是你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