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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84)

“在沈姐姐心里,觉得三哥哥如何?”凌霄忽而问道。

沈仪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道:“我如今虽落在了江东王手上,可我与江东王并不相熟,恐怕无法评判。”

“如此。”凌霄颔首,“沈姐姐这些日子且好好歇息,等姐姐康复过来,我再伺机带姐姐离开。”

沈仪望着凌霄:“凌霄,你和江东王……”

“闹翻了。”凌霄道,“三哥哥对二哥哥得了皇位多有不服气,因而心生反意。我自然是站在二哥哥那边的,三哥哥不愿我从中作梗,所以把我困在王府里。”

“你的武功高强,想必可以自行逃脱。”沈仪注视着她,“江东王可是以我为要挟,要你留下来?”

凌霄无畏地笑了笑。

“是我自己要来九江的。”她说,“三哥哥既然告诉我,你在他手里,我岂有不过来看一看的道理。”

“终是我连累了你。”沈仪叹气。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凌霄不屑道,“沈姐姐且安心等着,我走之时,定然会将你也一并带走,谁也拦不住。”

沈仪的神色无奈。

“你啊。”她说,“还是那个样子,天不怕地不怕。”

“我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凌霄不以为然,“你和太子哥哥从前总说我莽撞,若没有你们回护,我不知要被多少人教训。可时至今日,也只有我教训别人,没有别人教训我的道理。”

提到从前,沈仪的目光浮动起来。

“凌霄。”她说,“你仍然十分想念太子,是么?”

凌霄点点头。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恨他,”沈仪道,“可是有人跟你说过些什么?”

凌霄犹豫片刻,也点点头。

“沈姐姐不愿说就算了,我不强求。”她补充道,“只是他已经不在了,我没法问他,便只得向你求证。”

沈仪拉过她的手,轻声道:“我和太子的事,不提也罢。不过当年,他跟我说过,他曾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凌霄讶然:“何事?”

“便是你的乳母。”沈仪道,“她去世之时,你每日只是哭,闹着要她回来。太子对我说,她的死,与他脱不开干系。”

凌霄怔住。

——你只消琢磨,这件事到头来是谁得了好处,不就成了?

江东王的话,又在耳畔浮起。

“此话怎讲?”凌霄问道,“如何脱不开干系。”

“他没有细说。”沈仪道,“他那时十分懊恼,甚至落泪了。我想,你就算和他当面对质,他也无可辩驳。”

凌霄没说话,只默然坐着。

“凌霄。”沈仪轻轻叹息,道,“说到底,站在那个位置上,千万人看着,就连太子自己也有许多无奈的时候。但太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你,也如今的江东王更并非同日而语。你自幼在宫中长大,宫里人自有宫里人的不得已,就连先帝也脱不开去。你心里头也明白这个道理,不是么?”

窗外的晚鸦鸣叫,暮色格外安宁。

凌霄深吸口气。

“沈姐姐说的,我都知道了。”她平静道,“多谢沈姐姐如实相告。”

说罢,她站起身来。

“我走了,沈姐姐早点歇息,我明早再来看你。”

沈仪望着她,知道她当下心绪烦乱,有些不忍。

“去吧。”她轻声道嗷。

凌霄不多言,转身而去。

她离开,便有几个婢女进来,要伺候沈仪梳洗用膳。

沈仪在佛门修行多年,已经戒掉了锦衣玉食,让众人放下物什,便将她们打发离去。

王府送来的饭菜,倒是她一贯吃的素斋。

沈仪没什么胃口,用了一些之后,就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下,凝神静思。

她想起了太子。

当年的种种,有时仍会在沈仪的心中浮起,成为清苦生活中的些许慰藉。

他们有过极好的时候,甚至一度无话不谈,所以太子才会在她跟前露出那脆弱难过的模样。

她那时曾为他对自己如此信任而欢欣鼓舞,她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她未来的夫君是当朝储君,一表人才,位高权重,又与她心有灵犀。有夫如此,她还奢求什么?

可她终究太天真。

在权力面前,一切感情都脆如蝉翼。

“对不住,我无法给你像样的日子,你若看上了别人,我会替你安排。”

这是太子最后留给她的话。

那天之后,她便离开了那处屋舍,行山踏水,直到再也走不动,最终落脚在深山中的一处寺庙。

她花了那么长的日子,才让自己安宁下来,可如今再遇故人,旧事重提,心口仍旧隐隐发痛。

她摘下腕上的佛珠,垂下眸子,无声念起佛经。

就在她将要入定之时,忽觉屋里烛光一闪,她忽而睁开眼,问:“谁?”

隔着屏风,她隐约瞧见那头站着个身影,似乎是个男子。

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沈仪对周遭的声音极其敏感,隐约听见那人的哽咽声。

她的心中有某种强烈的预感。

沈仪缓缓站起身来,有几分颤抖地问:“是谁?”

只听那人低声道:“是我,阿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恨意(中)

京城之中,秋高气爽。

阳春园在南郊,是先帝赐给梁王的别苑。一大早,路上车轮滚滚。一辆辆漂亮的马车在衣着光鲜的仆人簇拥之下往阳春园而去,扬起阵阵烟尘。

“今儿什么日子?官家人又到围场打猎去了?”一名路人好奇张望。

“才不是。”另一人用巾子捂住了嘴,道,“听说是前阵子归京的梁王妃办寿宴,就在阳春园里。”

“至于么?那梁王妃不过是藩王之妻,梁王也不算十分显贵,这些高门大户怎就争先恐后地去拍人马屁?”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人笑道,“人家是去拍马屁,但拍的可不是梁王妃。我听说,今日那宫里的皇帝也要去阳春园。”

路人了然,饶有兴味:“这么说,今日我们候在这路上,就能见着皇帝?”

“是这么说,不过皇帝的仪仗阵势颇大,你要是候在这窄路上,一眨眼要被禁军挤到田里去,这一身新衫可就白费了……”

望着路边那些指指点点的行人,国舅夫人季氏厌恶地将撩开的车帘放下。

“那阳春园还有多久才到?”她揉了揉额角,不悦道,“若非梁王妃相邀,你又亲自来接我,我可真不想跑这一趟。城郊的道路颠簸得我头疼病都要犯了,还吃什么宴席?今日也是个人扎堆的场子,我一想到要应付那许多人,就忍不住犯晕。”

季窈的母亲余夫人忙道:“毕竟是皇上亲临。自登基以来,皇上力主克勤克俭,宫里宴席也没办过几回。如今他肯到阳春园里来,还是看在了梁王妃的面子上。你是知道京城的那些官宦显贵的,这等皇上亲临的宴席,他们怎会错过?今日的热闹也是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