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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39)

众人听得这话,纷纷称是。

纵然如此,这些日子,关于永明宫女史的传言也早已经传得满天飞。今日来宫中赴宴的人,几乎都等着看一看那传说中的美人是如何模样。

月夕虽然和宫人们走在一处,却还是很快感觉到了异样。

各种各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看猴子异样看着她。

待得到了太后面前,皇帝行了礼,又受了众人的礼。太后笑盈盈的,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她问了问皇帝今日做了什么,皇帝一一答来,一派母慈子孝。

周围的一众贵眷之中,与皇帝最为熟悉的,就是梁王妃。

她是皇帝的伯母,一向与太后关系甚好。前两年,她身体弱,只随梁王在封国里待着,最近才进京。但她颇为低调,除了太后的寿宴,众人也就今日才能瞧见她,算是一位稀客。

皇帝向她问候了几句,又问起了梁王的身体。

梁王妃和蔼地笑道:“大王一切都好,只是天气转凉,风湿又犯了,只好等到年节之时再入京拜见皇上。”

说罢,她叹口气,道:“不过大王却有一桩心事,每每提起,总是忧心忡忡,”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夜宴(下)

皇帝道:“哦?未知何事?”

“便是皇上的婚娶大事。”梁王妃道,“早前,大王闻得皇上要选秀,高兴不已,说后宫繁盛,方可得万年延绵,江山安定。可后来,却听闻这选秀中断了。皇上,不知此事,何日再续?”

皇帝看着她,神色平静。

不必猜也知道,这是太后的授意。

在宗亲之中,梁王妃毕竟与皇帝最是亲善,他不会在梁王妃面前翻脸。

“此事,先前中断,亦是不得已。”皇帝道,“待合适之事,朕自会再选。”

对于这回答,梁王妃似毫不意外。

她笑了笑,忽而看向皇帝身后的月夕。

“这位,若妾不曾猜错,便是晏女史。”她说。

蓦地被人提起,月夕怔了怔,忙向梁王妃行礼:“女史晏氏,拜见王妃。”

梁王妃含笑地看着她,对皇帝道:“听闻这位女史才学出众,颇得皇上喜爱。以妾之见,皇上既然后宫空虚,何不就将晏女史纳为妃嫔?他日采选,再择世家闺秀为中宫,女史也好辅佐,安稳后宫。”

这话出来,身边一片窸窸窣窣的议论。

皇帝的目光定了定。

他正要开口,却听身边传来了月夕的声音。

“王妃好意,在下感激万分,却恕不敢受。”只见月夕向梁王妃一礼,道,“王妃明鉴,当初太后将在下召入宫中,又被皇上封为永明宫女史,乃为辅弼公务,并无私心。前朝后宫泾渭分明,礼不可废。在下虽女流,却深知其中道理,故封妃之事断不可为。”

周围更是一阵骚动。

太后看着月夕,不掩讶色。

没人想到,这晏女史竟敢公然在皇帝和梁王妃之间插话,还一下拂了两边的面子。

“怎如此不识好歹。”有人不满道,“小小女史,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

“竟这般无礼,如何做得女史。”

月夕心头也打着鼓,脸上却平静。

她知道,自己此举确是个忌讳。这里不是永明宫里,当众给皇帝和梁王妃难堪,就算哪一边发难,她都吃罪不起。

不过她也知道,事到如今,若是自己不表态,皇帝再不知好歹地暧昧暧昧,事情就会无可挽回。

自己将被永远困在这宫里。

皇帝的意愿似有似无,但她并不敢用自己的未来赌他的心情。故而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当机立断表态。她知道,皇帝再不要脸,也不至于当众强人所难。

微微抬眼,毫不意外地,她看到皇帝冷冷的目光。

心似乎被什么捏了一下,月夕手指攥在手心里,垂眸避开。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怀疑,他说不定真的会强人所难……

“女史所言极是。”

正当月夕心中忐忑之时,只听皇帝淡淡道,“晏女史入宫,乃为公务,与后宫无涉,此事不必再议。”

霎时间,心头似有一块大石卸下。

不过说不上是解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空荡荡的感觉。

梁王妃的目光闪了闪,笑道:“原来如此。”

说罢,她转向太后,声音轻松:“皇上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妾也就放心了。方才说了许多,却是大王和妾胡思乱想,当真不该。”

太后的目光在皇帝和月夕脸上扫过,也露出笑意。

“这是哪里话,宗亲长辈关怀,哪里有什么该不该的。”她神色满意,转头对太监道,“时辰不早,皇上也来了,吩咐传膳。”

*

中秋宴热闹不已,用过膳之后,皇帝陪着太后听了一会曲,便起身告辞。

太后也不挽留,嘱咐皇帝早些歇息,让他离开了。

月夕走在路上,觉得夜风比昨日凉了许多。

众人走得很是安静,似乎有什么压在头顶,让人大气不敢出。

进了永明宫之后,皇帝看月夕一眼,道:“到御书房来。”

月夕知道该来的都回来,于是应下,在赵福德和刘荃等人或不解或担忧的注视之下,随皇帝往御书房去。

御书房里萤灯盏盏,只有皇帝和月夕两人。

“你十分想离开宫中,是么?”皇帝坐在椅子上,沉默片刻,问道。

“正是。”月夕道,“从前,我也曾向皇上提过。”

皇帝注视着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今日穿了官服,那脸上的神色,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为认真。

“可知朕为何要留你?”他问。

“知道。”月夕答道,“皇上与从前的我一样,身不由己。我为了不被人发觉是个假公主,只好装疯卖傻,佯装失忆。皇上为了不被太后掌控后宫,假装沉迷于我,皆以避开那选秀之事。可假的终是假的。皇上,便如我并非真公主一样,皇上与我亦非真两情相悦。皇上是皇上,终有一日要迎娶皇后,坐拥六宫。而我不过一介民女,只想有一位一心一意待我的夫婿,与我白头偕老。若是没有这样的人,我孤老终生亦是无妨。皇上,今日之事,我亦是不得已,还请皇上恕罪,放我离去。”

说罢,她双膝跪下,向皇帝一拜。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微微的光影,辨不清眸中思绪。

“朕在你的眼中,便是如此。”他说,“不过是个皇帝,是么?”

月夕的呼吸窒了窒。

这话,让她一时难以回答。

在她看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确实一直以来是个很难说清的问题。

“皇上乃天子,坐拥江山万民。”月夕轻声道,“我不过亿万之一,皇上于我而言,乃旭日苍天,雷霆雨露,皆是恩泽。”

皇帝的唇边浮起一抹笑,似带着自嘲。

“你去吧。”过了一会,他说,“明日,朕就会让人送你回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