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月夕(189)

她令人取了名册来,挨个点名。而后,重新任命各位把头及下面的镖队队长。

月夕看向为首的总把头高恺,浅笑道:“总把头,好久不见。”

高恺的脸上很有些紧张之色。

他是晏大留下的老人,对堂中事务精熟。月夕被迫出嫁的时候,他在外走镖;回来之后,新正气堂已经开了,他曾得新正气堂的重金邀约,却推拒了。

高恺十分担心月夕是为寻仇而来。尤其她旁边,还坐着公主,一言不合将自己推出去斩了也难说。

“拜见堂主。”他忙躬身行礼,道,“虽然多时未见,但扬州城里处处流传着堂主的传闻。高某每每听得,皆甚是敬佩。如今见堂主归来,心中喜不自胜。”

他说罢,先行做了个礼,又领着众人大呼“拜见掌门”,二次拜下。

月夕微微笑了笑,道:“总把头是老人了,日后,也仍是总把头。堂中事务,还劳总把头多多费心。”

这话出来,下面的众人倏而起了一阵嗡嗡的声音。

与高恺一样,不少人都惴惴不安,唯恐月夕回来要大开杀戒。不料,她连高恺都留下了,这让别的人也如同吞了定心丸。

不过月夕在任命了总把头之后,又任命了副把头和总管。副把头是唐烽,总管是邓五。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军师。竟是月夕身边的侍女阿莺。

众人错愕不已,又是一阵议论。

“自今日起,正气堂再不分新旧,无论哪边弟兄,都是一家人。”月夕分派完毕,声音不疾不徐,字字清晰,“望诸位勠力同心,共成大业。”

众人不敢违逆,皆大声应下。

行礼之后,众人散去。

堂上,范齐让人送上茶水,沈劭喝了一口茶,对月夕道:“堂中事务你本来已经上手,我便不再赘述。有五叔做总管,想必能让你轻松许多。”

月夕颔首:“我亦是此意。”

沈劭看着她,忽而觉得月夕如今也大不一样了。

她本是有主意的,但从前,她因为防备他,常把提出异议的人归为他的同党。如此一来,便谁的也听不见,让下头怨声载道。正气堂易手,并非沈劭特地使了什么离间之计。人心就是这样,一旦没了信任,就会渐行渐远。

如今见她从容自如,方才的任命恩威并施,倒是真有了些堂主的气势。

沈劭道:“不过眼下有一件急事,我需得即刻交于你,留下诸位前辈,也是要商议此事。”

月夕问:“何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 归并(下)

沈劭递上一份货单,道:“你是否还记得宁波府的王老?我们两堂上个月替他押过一批海货,王老十分满意。再过月余,他还有几船南洋番邦的货物靠岸。他想把整个船队都交给我们押运,货量之大,需得动用我们全部的人马。”

话音刚落,月夕和凌霄面露喜色。

月夕接过货单,和凌霄一起看。

凌霄对这等生意早有了许多了解,道:“单子上有许多贵重的金银宝石和各类香料,竟然还有名贵木材和药材。如此说来,我们可以开个好价钱?”

沈劭看她一副见钱眼开的饿鬼模样,只觉无奈。

这单子上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如她公主府里的一个角落。谁能想到,堂堂海阳公主,竟会为了阿堵之物两眼生光。。

“别光看价钱,”沈劭道,“晏堂主是否看出了其中难处?”

凌霄看向月夕。只见月夕眉头微蹙,问道:“这批货,全都是运入京师的?”

沈劭颔首:“上一条海船,只少许货流入了京师,但因为品类稀有,成色好,一时炙手可热。京师有一位富商,索性花了大价钱,要了这船队里所有的货。”

此话一出,月夕也面色一变,凌霄却不解。

“运入京师,怎么就成了难处了?路途太远?”她问道。

月夕对她说:“因为这些船要进京师,就要走运河,我们从不走运河进京。”

凌霄一怔:“为何?”

“运河上,每一段都有些势力,有时是漕帮,有时是当地的地头蛇。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入了谁的地界,就要去拜码头打点。”月夕道,“运河入京的最后一段,是通惠河。这一段的地头蛇,是一个叫盛安社的帮派。父亲过去觉得这盛安社的势力水太深,因而从不触碰,我们的镖队向来绕开通惠河。”

凌霄困惑:“可是上一批海货,不就送到京师了么?”

沈劭道:“上一批到京师的海货,虽贵重,但是量少。众镖师为了避免麻烦,在到通惠河之前下了船,伪装成殡队将货偷运进去的。但后来,这事还是让盛安社知道了,说我们坏了规矩,在京城里找到镖师下榻之处找麻烦。为了避免祸事,我费了不少银两。如今,这批货的量更大,不可如法炮制。盛安社已是对正气堂有了芥蒂,只要使一点手段,怕是便要将所有本钱都亏进去了。”

凌霄听得这话,一下怒起:“竟有这等事?京师堂堂天子脚下,竟有这等宵小横行?官府难道不管?”

沈劭道:“这些事,都是镖行里不成文的规矩。这些人只做民间生意,从不扰官府,官府又怎么会管。”

凌霄冷笑:“如此,遇到我,可是他们倒霉。”

月夕看了看凌霄,道:“我知道你不忿,可你如今身在扬州,又如何出手?”

凌霄轻哼一声,道:“我是公主,皇上是我兄长,我且写一封信给他,让他收拾。”

月夕摇头:“你打算如何与皇上说?你到扬州来,不就是想离皇宫远远的么?如今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劳烦皇上替你办了,日后论起来,你在他面前说话又如何硬气?再说,就算这回由你强出面,让皇上把此事摆平,那下回呢?我们总不能每回都去找皇上吧?”

“还有下回?”凌霄问,“皇上出手就能将那什么盛安社办了,通惠河天下太平,哪里来的下回?”

月夕摇摇头,苦笑:“你以为,这运河上的事,是除掉一个盛安社就能天下太平的么?我方才说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只要运河仍在,船只仍然往来,就有靠着运河讨生活的人,这些规矩也就依然有用。没有了盛安社,还会有别的什么社冒出来。就算京师的镖局来到我们地界,也是要时时打点,没有一劳永逸之说。除非官府将整条运河的营生都纳入自己治下,你觉得,官府做得到么?”

凌霄愣了愣,一时语结。

她在正气堂里待了数月,对所谓的道上规矩,自然是知道的。运河上的这些帮派从何而来,她自然也知道。

运河是朝廷调运南北货物而开辟的,无论运货还是疏浚河道等日常运作,都需要无数的漕工河工。朝廷饷银有限,自不可能拿出来养这么多的人,于是,就有了各种工头,朝廷有了活计,就分配给这些工头,让他们拉人去做。久而久之,这些工头渐渐势大,就成了漕帮和各种行会;漕工河工要在运河里讨生活,便要依附于这些行会帮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