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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56)

她忙将凌霄的话说了一遍,神色着急:“妾一个妇道人家,何尝听过这等骇人的名号,当时着实是被问住了。大人可知道此人?”

张阁老抚须,在堂上踱了几步,回过头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镇定。

“此事,我知道了。”他说,“你退下吧。”

张氏却心头一凉,“如此说来,这钟老煞,真就是派去杀沈劭的?”

李阁老冷哼一声:“是真的又如何?”

张氏急道:“大人不是说那些人行事万无一失,必定不会叫一个活口跑出他们的手掌心,又是如何走漏了消息?”

李阁老听罢,蹙眉道:“知道就知道了,就算是皇上亲自拿下,也不敢就此刁难老夫,你这妇道人家慌张什么?”

“他们自然不敢拿大人如何,可是妍儿的婚事如何还好?”张氏道,“皇上已是特地将家公召去说起沈劭,公主既然都知道了钟老煞,皇上又如何不知?若是家公果真动了沈劭,皇上龙颜大怒,不但妍儿入宫没了指望,我们一家岂不也要降罪?”

说罢,她愈加急切:“妾这便入宫去求公主,求她说一说情!”

“站住!”李阁老喝道,“慌什么!捕风捉影的事,岂可自己先乱了阵脚!”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李妍(中)

“那大人说怎么办?”张氏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模样,理直气壮地问,“莫非眼睁睁地看着妍儿的前程就此毁了?大人!妾上回就劝过大人,不可逞一时之快误了大事!待妍儿坐上后位,大人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收拾谁不容易?到那时,莫说沈劭,便是朝中的宿敌,大人要收拾他们也不在话下!大人不是常把大丈夫能屈能伸放在嘴边么?如今不奏效了么?”

话才出口,突然,一只茶杯在她面前摔得粉碎。

张氏吓一跳,脸色煞白。

“所以我说你妇人之见。”李阁老沉着脸,“妍儿的婚事,我自有主张。那海阳公主不过是借着此事拿捏我,你莫非还看不出来么?你三番两次去求她,已让我李府丢尽脸面,莫非还不够?”

张氏被呵斥一番,又是委屈又是惊慌,只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忽而听得堂后珠帘轻响,一人走了进来。

李妍上前温声劝道:“祖父息怒,莫把母亲吓坏了。”

宫中的采选无疾而终,两日前,她被送了回来。府里的仆婢都不敢议论此事,父母也满面愁容,唯有李妍一直神色从容,若无其事。

李阁老对着孙女十分宠爱,自然也不会冲她发火,只道:“我与你母亲在说正事,你先出去,有话稍后再说。”

李妍边扶着张氏坐下,边道:“祖父说的正事,不就是我的婚事?莫非连我也不能听么?”

李阁老看向她的一双明眸,知道她一向有自己的主张,不会胡乱行事。看着她,他便安心下来,语气也缓下来。

“宫里的事,你想必也早知道了。你放心,这中宫之位,祖父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祖父总有法子弄到手。”

李妍不置可否,只给张氏和李阁老沏茶,端上之后,才道:“祖父,母亲,我有一番话想跟二位说。我想明白了,我不愿嫁给皇上,也不想要这中宫之位。”

李阁老和张氏俱是一惊,

张氏慌忙道:“母亲前几日跟你说的许多,并不是劝你知难而退。困难虽有,但你祖父是首辅,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你切莫多想。”

“母亲误会了。”李妍浅笑道,“我自是知晓祖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只是我经过这趟采选,便不再稀罕了。”

“为何?”张氏问。

“皇上前日召祖父觐见的事,我都知道了。”李妍道,“祖父乃首辅,皇上无凭无据,竟为了一个罪臣之子教训祖父,而祖父却要为了我的前程忍气吞声。祖父,母亲,我入宫,是为了光宗耀祖,门楣添彩,却不是为了让家门受辱。辱我者,何以为夫?”

这番话大大出乎李阁老和张氏的意料。

张氏面色一变,道:“胡说什么!”

李阁老却无怒色。他示意张氏止住,看着李妍,目光中饶有兴味:“哦?你这么想?”

李妍正色道:“祖父明鉴。当年之事,我是记得清楚的。常阳侯害父亲丢掉了户部尚书的官职,被同僚取笑。那时,父亲日日消沉,在家中闷闷不乐。我每看到父亲落寞,便心如刀绞。祖父,我虽是女子,却并非无志气之人。沈家是李家不共戴天的仇人,常阳侯死有余辜,若让他的儿子翻过身来,李家便有大难。故而祖父不肯放过沈劭,乃英明之举。”

李阁老微微颔首。

“此乃其一,还有其二。”李妍继续道,“当年李家和沈家结怨,朝中无人不知,皇上用对祖父提起此事,自也是有了拿捏之心。祖父,皇上不是昏君,他开采选,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制衡朝堂罢了。就算我做了皇后,难道就能呼风唤雨么?只怕到头换来的,是他更加牢固地拿捏我们李家罢了。”

这话,在李阁老听来,掷地有声。

他看着这孙女,目中露出欣慰之色。

张氏却道:“你多虑了,哪里有这般严重?中宫之位,多少女子都向往。我们李家可是京中高门,多少人都知道你是要做皇后的,岂可被人小瞧了去。”

李妍皱眉,道:“母亲难舍中宫之位,我又何尝不是。可做皇后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那面子上的风光,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张氏嗔道:“这都是大人考虑的事,女儿家,哪里能想得明白这许多道理。”

李妍还要再说,李阁老却道:“此事不必多说,我自有计较。”

说罢,他对张氏道:“你今日也乏了,回去歇着吧,若有事,我自会与你商议。”

张氏已经累了一日,也没力气再做争辩。她心里头是相信李阁老的。他必定比谁都知道,家里出个皇后,对家族何其重要。他也应该知道,李妍的话不过小儿女戏言。给他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于是她也不多言,行礼告退而去。

李妍也要退去,李阁老却借故让她再给自己沏茶,将她留下。

“你不愿嫁皇上,可是心里头有了心仪之人?”他坐在椅子上,问道。

“没有。”李妍将茶捧到李阁老面前,平静地说,“我只是知道,谁并非良人。至于谁才是,要请祖父多多费心了。”

李阁老点点头,微笑道:“你去歇着吧。”

天色已经不早,夕阳照着庭院里的树木,拉着长长的影子。李妍走在院子里,隐隐嗅到一丝花香,伸手折下。

——“李妍姐姐,你瞧见余夫人手里的肖像了?”

“瞧见了,她不是要找画像上的人么?我倒是头一回见。”

“你可画像上是什么人?”

“什么人?”

“我也是偷听来的,只告诉你一个人。余夫人说,那画像上的是皇上的心上人。那女子叫皇上朝思夜想,皇上便将那肖像放在床头,日日盯着看。唉……若是有这样的女子,我等岂不成了充数的?也不知是谁家女儿,可这叫人羡慕。不会是尘世外的仙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