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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听闻惊风(101)+番外

“忙完了吗?”

“……”

余回妥协:“好好好,我先喝,我先喝。”

七八天里浸出来的淡酒,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滋味,但该夸还是得夸。喝完了,夸完了,余回本以为自己终于能继续消停干活,结果凤怀月干脆挪着椅子“咣当”往旁边一坐,侧身替他按摩肩膀:“我酿的酒这么好,你难道就只一个人喝?”

余回:“……”

凤怀月:“是不是应该多找几个人来相陪?”

余回:“我这就派人去六合山。”

结果万没想到,这回另一个居然也要拿乔。余氏弟子白跑一趟,连根毛都没有请到,回来之后同自家仙主老实禀道:“瞻明仙主说他有要事在身,走不开,这一回的酒宴就不来了。”

余回脑瓜子嗡嗡响,连夜直奔六合山:“我数到三。”

司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大殿,你看,你自己看。

余回双手一摊,这拆房的本事,不都是你自己惯出来的,我看了能有什么用,怪谁?

司危冷冷一哼:“所以本座往后不会再惯着他了。”

余回道:“啧啧啧,也行,反正后头有的是人排队。”

司危宽袖一挥,气冲冲地回了内殿,还真没再出来。

有骨气!

但不多。

三日后的酒宴,瞻明仙主还是纡尊降贵地来了。凤怀月并不知道余回在六合山的遭遇,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整个人亮闪闪地坐在阳光下,腰杆挺直,等着司危来同自己说话。

结果坐得腿都发麻,也没能等到,于是转过身,纳闷地看着不远处树下站着的人。

余回道:“你就作吧。”

司危不屑:“本座是来赴宴的,又不是来找他的。”

凤怀月闻言,“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提着繁复衣摆气势汹汹走到树下:“你再说一遍?”

司危皱眉:“你让本座说,本座就要说吗?”

余回帮忙重复:“他说他是来赴宴的,不是来找你的。”

凤怀月气道:“我要他自己说!”

司危倨傲:“本座是来赴宴的。”

余回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后半句。

行吧,知道你就只有这点出息。

第67章

三百年前的事, 和三百年前的酒。凤怀月仰头饮下一杯,个中滋味不可言说,但好在昔年旧人都在,新的故事总也未完。他道:“此番回去之后, 我再酿两坛新的酒送去金蟾城。”

那座自己曾经去过无数次的城, 理应熟悉得很,现在却想不来哪怕半个角落。凤怀月稍稍觉得有些遗憾, 余回却道:“忘了也好, 忘了之后, 于你而言,那就是一座全新的城, 岂不是更好玩。”

“也对。”凤怀月是最不擅长伤春悲秋的,没喝两杯酒,就将失忆的事抛到了脑后,砸吧了一下嘴:“早知晚上有酒, 就该将那筐酸李子留下。”

“走。”余回拉着他站起来, “现在去寻一处海上夜市,应当还能买些配酒的盐津果子。”

逛夜市这种事, 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凤怀月拍拍衣襟,准备去船舱里叫上司危, 彭循与宋问却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余回问:“赶得上气不接下气,是遇到贼了, 还是被抢了?”

宋问道:“这一带贩卖鲜果的黑心商人, 是一群无足鸟。”

凤怀月与彭循一样满头雾水, 无足鸟是什么?

“是本该死在阴海都的人。”司危从船舱中出来, 问, “人数多少?”

“本来只有零散四五人,后来我们两个又到附近海域搜了一圈,发现数量远不止于此,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宋问道,“他们看起来可不像是要安心做鲜果生意的。”

凤怀月再度插话,能不能先说一下,什么叫“本该死在阴海都的人”?

“阴海都虽说听起来是一片完全自由的法外之地,但也是有死囚的。”余回解释道,“他们或者是在争斗中落败的一方,又或者是招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总之都被关进了秃鹫山的天坑中。”

“秃鹫山?”

“那是一座由无数凶禽包围着的矮山。”余回道,“被丢进天坑的人,大多会被禽鸟活活分食,倘若想要保住性命,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沉入海底,去搬运木料。”

“什么木料?”

“制造黑木商船的木料。”

那些巨大的圆木在被砍伐下来之后,必须先捆绑沉入漆黑海底,等到全部变成阴木之后,才能被运往船坞。但巨木沉海容易,想要将之捞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宋问道:“除了木头本身的重量,海底的藤妖与怨灵也会紧紧吸附在那些阴木上,他们会吞噬掉所有试图靠近的工匠。”

这有去无回的断头活没几个正常人愿意干,所以船坞老板们便想到了从天坑里找劳力。他们会用绳索将死囚们像葡萄一样串起来,随后一起放入海中,驱使他们去捞阴木。海底阴寒刺骨,这些人的双腿长时间陷在冰冷的沙子里,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前提下,十有八九会被冻坏。

“而他们捞阴木的酬劳,就是所谓‘自由’。”宋问道,“船坞的主人在得到圆木后,就会将这一批废掉的劳力丢向海中,偶尔会想起来替他们解开绳索,但绝大多数时间是想不起来的,他们会被那条绳索串着,互相牵制,一起挣扎,直到最后沉入海底。”

凤怀月问:“解开绳索,丢进海里,就能活吗?”

“大概能活一半吧,那附近有一座小岛,假如能游到岛上,就有活路。”余回道,“听说那座岛上的居民,十个有八个都会给人截肢。他们会帮忙截去死囚们冻坏的双腿,替他们装上木肢。”

“不要报酬?那些死囚犯理应身无分文才是。”

“报酬就是截下来的双腿,剔去血肉,只取白骨晾干。会有专门的商贩高价沿途收取,贩至南洋,炼制邪器。”

就是这么一条严密,暴利,又诡异血腥的生意链,而那些被砍去双腿的死囚,既回不了修真界,又去不了阴海都,就只有年复一年地漂在海上,住在船里,像没有脚的,永远也无法落地的鸟儿。

凤怀月道:“原来是这么个无足鸟。”

余回道:“这群人原本就不是善茬,遭遇此劫后,大彻大悟的少,越发疯魔的多,十个里至少有八个都成了海盗,对来往商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凤怀月问:“所以白天卖我李子的那个大叔,也是无足鸟?”

“是。”宋问道,“卖李子应当只是他们的伪装,伪装成货船,一来方便在各个海域之间流窜,打探消息,寻找肥肉,二来也不会过分引来仙督府的注意。”

“我们这一路过来,风平浪静,并没有听到有海盗出没。”凤怀月道,“李子烂了都没找到肥肉,这一带来往的商船都这么瘦?”

“不应该。”余回摇头,“这条航路大多是走玉器与丝绸,还有一部分灵石与药草,按理来说都是值钱货,仙督府的巡逻船只也是正常数量,不至于严密到使他们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