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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听日记(61)+番外

“不拆,他屎尿多,尿片越厚越好。”戚灼正在剪季听的浴袍,身旁操纵器上已经搭了七八条用浴袍剪成的尿片。

“拆了吧,太厚了不舒服。”季听摸了摸头上戴着的铁桶圈,哽咽道:“可以做成,做成王子,王子屁帘子。”

“你哭什么?哪个王子会为了衣服流眼泪的?你那些女朋友知道你动不动就哭吗?”戚灼侧头看了季听一眼,两手展开那件浴袍的剩下部分,“你看,只是把下摆剪掉了,上面还是可以穿的。现在就是短裙,是公主,明白?”

季听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不是太喜欢做公主,还是比较喜欢做王子。”

“啊啊。”已经包好尿片的狗蛋一直看着季听,伸出手想去摸他脸,被他将那只胖乎乎的小手握住,“没事的,蛋蛋,爸爸没事的……呜呜……没事的……呜呜,我很开心……”

戚灼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你演电影啊?”

季听泪涟涟地看着那短裙浴袍:“成火哥哥,以后,以后蛋蛋的尿片就不能埋了。”

“肯定不埋,再埋的话,你连公主都做不成了。”戚灼抬起手指了指季听:“以后,他的尿片就由你来洗。”

三人暂时就在机甲里住了下来。白天不出门,到了夜里,戚灼就会去沙地里抓沙鼠,再带上季听和狗蛋一起去废弃小楼。他剖洗沙鼠,季听踩尿片和脏衣物,洗洗刷刷一番后,再提上两桶水回机甲。

白天呆在机甲里,季听和狗蛋玩,戚灼则沉迷于研究机甲。

他母亲还没去世时,父亲戚承适并不是那么喜怒无常,会耐心地教他机甲知识。他那时候年纪小,虽然听不太明白,但硬记下来了不少,现在对照着机甲研究,倒也琢磨出了一些东西。

只是他在研究那些按键时,无意中按到了音乐播放器。当那激烈的摇滚乐在机甲里响起,就注定了他的耳朵再难清静。

季听和狗蛋都很喜欢听歌,且喜好一致地喜爱节奏感强的乐曲。只要音乐响起,季听会跟着节奏扭动,狗蛋也会伸出两只小胖手在空中一下下抓握。

戚灼在旁冷眼观察,发现他的抓握居然合得上节奏。

戚灼对听歌不感兴趣,但那俩小孩只要没有听过瘾,便不准他关掉播放器。狗蛋会愤怒地啊啊叫个没完,季听也会缠着他,再听一下嘛,哥哥再听一下嘛……

这机甲里的歌曲是驾驶者根据自己的喜好录入的,有很多粗口rap,歌词粗鄙不堪。季听听不懂,戚灼也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直到某天他拎着两只沙鼠推开了机甲舱门——

“……你说会回忆以前的日子,我知道你其实是个骗子,你问我还能不能回到过去,我说滚得远远的给我去死。”

“你说季志城是个日子,季志城其实是个狗日的,你问我季志城哒哒哒过去,我说滚得远远的给我去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戚灼关上舱门,提着两只沙鼠,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

季听穿着他的浴袍短裙,头戴铁桶圈,满头大汗地乱蹦乱扭,还跟着粗口rap即兴编唱。狗蛋坐在育婴箱里,兴奋得脸通红,伸出手在空中抓握,嘴里啊啊狂叫。

两个小孩唱跳得全情投入,谁都没注意门口的戚灼,直到激烈的鼓点和歌手的嘶哑喊叫戛然而至,戚灼的怒吼陡然响起。

“谁他妈再听这些,我就把音响线给拔了!扯断!砸掉!”

季听屁股还扭在左边,保持着这个姿势转回头,气喘吁吁地道:“成火哥哥——”

“哥个蛋~~”刚进入变声期的少年暴躁咆哮,尾音却破碎变了调。

“哈!咯咯哒!”季听笑出声,又对着狗蛋笑:“成火哥哥在学母鸡生蛋蛋,哈,哈哈……”

狗蛋虽然听不懂,但情绪还在兴奋中,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他看见季听笑,便也跟着哈哈笑,笑得露出粉红的牙床和几颗细碎的小白牙。

戚灼咬了咬牙,强行压住还想怒吼的冲动,伸手指着季听:“你,给我去水房洗尿片去!”

季听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怕他,也没有在意他的羞恼,只一扭一扭走向装着尿片的桶:“洗尿片,洗尿片,咯咯哒,咯咯哒,洗尿片,咯咯哒……”

废弃水房里,戚灼在水龙头下剖着沙鼠,狗蛋坐在育婴箱里玩着他的新玩具——一块橙黄色塑胶饭盒盖。

季听则踩着水桶里的尿片,仰头从天花板的裂口里看着天空。

“哥哥,玛丽号早就到了那个什么行星了吧?”季听问。

虽然他已经问过多次,但戚灼还是嗯了一声。

“那我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

戚灼头也不抬地道:“吃晚饭。”

季听怔怔地道:“她一定坐在大房子里,灯很亮,在吃蛋糕和冰激凌。”

戚灼没有应声,季听脸上渐渐浮起个朦胧的笑:“我妈妈很好看,是最好看的妈妈。她的头发很长,像蛋筒一样卷卷的,穿着白色的衣服,胸前还有个小兔,亮亮的那种小兔,会闪光的。”

半晌后,他收回视线看向戚灼:“哥哥,你的妈妈肯定也很好看。”

戚灼手下动作顿了顿,淡淡地道:“不记得了。”

“啊?”季听脸上露出不解,“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戚灼拧大了水,哗哗冲着沙鼠。

季听没有再问,只专心踩尿片。戚灼拿小刀分着沙鼠皮肉,却因为季听的话,开始在心里回忆母亲,但发现母亲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他只记得母亲去世的那天很冷,是他记忆里最寒冷的一天。他站在病房外发着抖,看着医生护士跑来跑去,看父亲的部下站在走廊里低声交谈。

墙上气温表的数字显示医院大楼是18°,他觉得那数字错了,不然为什么冷气能从关节骨缝里浸入,将他全身血液都凝成了冰,心脏也镀上了一层白霜。

身旁的病房门被护士推开,他偷偷往里看,看见父亲趴在病床前,高大的身体佝偻着,母亲瘦得嶙峋的手搭在他肩上。

母亲看见了门口的戚灼,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朝他做了个口型:“进来。”

他慢慢走到床边,喊了声妈妈。

他听见母亲在说:“……好好带他……长大……”他也听见父亲在哽咽:“可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母亲只一遍遍固执地重复,两只深凹的眼睛迸出强烈的光:“好好活着……带他……好好……带他。”

这一幕已经过去了多年,却让戚灼每次回忆起母亲时,总会想到那只死死攥着父亲胳膊的枯瘦苍白的手,想到她瘦得变形的样貌和那双充满渴求的眼睛,以至于会让他忘记母亲原本的模样。

母亲去世,从此带走了父亲的笑容,也让他的幸福时光中止在了八岁那年。

父亲变得阴鸷而沉默,除了去军部工作,回家后总是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一遍遍重复播放母亲生前的那些视频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