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曜说:“这倒没有,你欠我比较多。你疯疯癫癫,老头子们就只能事事指望我,我替你平了不少事,你欠我,看我愧疚是应当的。”
晅曜答非所问,李萱倒也不生气。
她说:“我修为有限,并不能分辨你们说的是对是错,不过有一点我需得做了。我是正法弟子,有义务执琼山尺,平天下事。若是兰华引起这场骚乱,那便得由我来处置。”
眼见她要拔出剑来,黎丹姝慌了。
李萱是怎么傻的,就是罚了兰华。
眼见这名李萱还在把她的半魂当兰华要处置,黎丹姝连忙拦住说:“不能,你会后悔的!”
李萱反问:“我为什么会后悔?我确实疼爱兰华,却也不会因此对她包庇。”
黎丹姝只好将李萱与兰华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李萱听了安静了一会儿,慢声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我确实会质疑起自己的判断,继而质疑‘公义’本身。”
黎丹姝见李萱这么坦然便承认了这一点,试探说:“所以,你要不要干脆放了兰华?”
李萱摇了头。
她说:“这里的兰华是罪魁祸首吗?乱琼山、杀同门、迫生灵,她做了这些吧?”
黎丹姝点了头。
李萱便执剑,她说:“那我便需得‘正法’。”
黎丹姝忍不住问她:“你杀了兰华,你不会痛苦吗?”
李萱说:“自然痛苦。”
黎丹姝又道:“那你痛苦了,又封闭自己,这‘正法’正的意义在哪儿?”
李萱忽而道:“你骂我废物。”
黎丹姝呃了声。
李萱笑着说:“纵容事情演变至今,直至不堪收场,我确实是。”
黎丹姝不知如何答。
她最终说:“你不是。那些混账话,不过是我一时激愤,胡言乱语罢了。”
李萱闻言微讶。
黎丹姝说得很认真:“李萱,你在我心里,从不是废物,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浩然正气的琼山剑。”
“琼山剑不应该会惧怕过世困于苦痛,你从来都是一往直前、不忌高山的,不是吗?”
——你曾是连苍竹涵都敢挑战的修者,你怎么会惧于过错?
——你当是阻无可挡的琼山剑。
李萱惊讶过后,柔和了眉目。
她握紧了自己的剑,她说:
“黎姑娘,谢谢你。给你添了这些麻烦,真是抱歉。”
黎丹姝听到这话,一时间猜不出李萱是醒了还是没醒。
黎丹姝凝视着她,李萱好像还是那个固执的李萱,又好像不是了。
琼山剑面向了兰华。
她的痛苦冷冷地注视着她,说:“李萱,你犯了错,却还妄图逃脱惩罚,你知道你有多卑劣吗?”
李萱却说:“我知道。但我即是正法弟子,没道理累得师弟师妹为我搏命。我需得先尽职,再尽几心。兰华,若我今日做仍错了,我不会再躲了。我等真正的你来向我索命。”
李萱欲杀兰华。
黎丹姝反应了过来,她连声道:“那也是你自己,你不能杀——”
李萱道:“没关系,我本就负罪,既已决定负罪前行,也不差这一条了。”
李萱斩下了兰华。
乌云散了。
琼山摇摇欲碎。
乌云后,有光透了出来。
李萱站在原地,她握着剑,抬头看向了天。
剑修的身影淡了起来。
黎丹姝心骇,她伸手去抓李萱的衣摆,却在下一秒,见到了倾满了世界的日光!
烈日灼灼,灿烂四方,无边无尽。
李萱的灵府,原是如此光辉灿烂之所。
黎丹姝在刺目的阳光中,好似又见到了消散的李萱。
她指着剑,站在瞧不见边际的大海上,像是一轮映在海面上的太阳。
她似乎察觉了黎丹姝,回了头,向黎丹姝微微笑了起来。
黎丹姝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后,苍竹涵都回来了。
黎丹姝一醒,便紧张李萱的事,苍竹涵坐在她的床边,瞧着已经照顾了她几日,见她神色张惶,连忙安慰道:“李萱没事,不如说她现在好的不行。”
苍竹涵含着笑意,按着黎丹姝的肩膀,让她再躺下休息,说:“虽然李萱不记得灵府里发生的事情了,但是她牢记着你的名字,知道是你帮了她。”
黎丹姝闻言立刻松了口气,太好了,李萱不记得,她不记得她骂了什么。
不过——
黎丹姝有不太明白,她原本是以为自己办砸了,李萱自己把自己杀了,都快哭出来了,结果李萱竟然没事,还好了?
难道她推测错了,兰华不是李萱的一部分,其实只要杀了兰华李萱就能好?
黎丹姝把灵府里的事情和苍竹涵说了,只是掠过了她骂人的那段。
她问:“师兄,所以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倒不如说,我差点害了李萱姑娘。”
苍竹涵听完摇了摇头,他说:“你确实救了李萱。按照你的说法,那兰华大约是李萱的恶念,她修公正之道,本就容易受这些所扰。李萱最后也不是斩杀了自己的恶念,她应当是接受了自己的恶念。是她接受了‘不公正’的公正,认可了‘罪恶’本身,所以才清醒了。斩兰华不过是幻相,她接纳了负罪的自己,才是根本。”
黎丹姝听得发愣。
她呆呆道:“那我不是等于没帮上忙?李萱姑娘最后还是靠自己想通出来的。”
苍竹涵含笑。
他把掌中端着泉水温的差不多了,递给黎丹姝,说:“傻姑娘,李萱是因为你先接纳了她,才接纳的自己。”
“是你先认她仍是琼山剑,还是在晅曜的面前。”
黎丹姝有些尴尬,她喝了口水掩饰,小声说:“师兄不用哄我,哪有人真会因为旁人说两句话,就能变化这么大的呀。”
“有啊。”苍竹涵说,“我知道的就已经有两个。”
黎丹姝闻言:“?”
她想了想,如果说李萱算一个,还有一个是谁啊?她不记得“她”夸过谁然后还改变了别人人生啊?
黎丹姝想不出来,便干脆当做这是苍竹涵对她的偏心。
她毕竟身份尴尬,活在琼山,总要有点依仗才能安稳。如今苍竹涵认定她救了李萱,甚至连李萱、始无也这么认为,有这份功劳在,她在琼山的日子算是定了。
黎丹姝喝完了茶,苍竹涵顺手便接了过去。
便在这会儿,黎丹姝的门被敲响了。
黎丹姝本能觉得该是晅曜,知道少爷不能被拦,张口便说了“请进”。
然而进来的人却不是晅曜。
来人甚至不是琼山弟子。
黎丹姝瞧着她身上的医谷服饰,视线渐渐移去来人清甜明朗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