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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春光(10)

作者: 桃吱吱吱 阅读记录

一型糖尿病的成因尚未确定,自身免疫、遗传和病毒感染等多种因素都能诱发。*1

于雪梅一口咬定是盛父找照顾不周,才导致盛穗得病:“成天喝酒不回家,孩子不生病才怪。”

可她生病住院的时候、上大学来魔都前的那些年,起码能见到父亲,于雪梅却从来没看过她一眼。

盛穗低头默默洗菜,没有附和。

她的一言不发大概勾起于雪梅的愧疚,女人不再重提过去的事,让盛穗把菜端上桌,转身盛饭。

“这碗给你,”像是要补偿她,于雪梅盛了一大碗米饭,还特意用木勺压平,“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盛穗静静望着满满一碗巨量碳水,半晌垂眸:“妈,糖尿病不能吃太多米饭。”

“......”

于雪梅尴尬收回手,讪笑道:“那你自己盛,我不知道你饭量。”

说完慌忙端碗出去,像是一刻也忍不了厨房里的凝固气氛。

许家父子俩已经在餐桌等待。

见到盛穗,性格沉闷的许叙只是微微点头,从妻子手中接过碗筷,低声道:“下次你有事就打电话让我去,别麻烦盛穗。”

“那你研究所不也要请假?”于雪梅觉得没这个必要,“正好盛穗下班过去,开完再来家里吃晚饭,多大点事。”

说完还没忘问盛穗:“你说是吧。”

盛穗听出继父话外之音,点头:“顺路,不麻烦的。”

身为唯一不二的女主人,于雪梅张罗着依次给姐弟俩和丈夫夹菜,然后顺势问起许言泽这一周的住宿生活。

从学习到食宿再到新学期变化,一周不见儿子的母亲问的事无巨细,不善言辞的父亲也时而加入,许言泽则满脸不耐烦。

盛穗全程置身事外地埋头吃饭,碗底米饭见空后,她不好直接下桌离开,只能硬坐着。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只有她是多余又格格不入的外人。

“小穗就饱了?”于雪梅余光见女儿半天不动筷,立刻给她夹起一大块鱼肉,“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鱼,正好多补补。”

盛穗以前确实爱吃,直到初三有次鱼刺卡在嗓子,被父亲灌了半瓶醋还是疼的睡不着,不得已去医院才挑出来,之后就很少再碰鱼。

鱼肉静静躺在她碗底,细滑表面到处是小刺。

可盛穗总不能夹出去丢掉,强笑道:“谢谢妈。”

于雪梅眼底笑意更甚,极力在证明什么:“你看,你喜欢吃什么,妈都记着呢。”

席间场面一度欢乐祥和,饭后许叙负责洗碗、许言泽回房间学习,盛穗也要回家备课。

临行前,于雪梅在玄关处送她,感叹连连:“哪次你要能带上男朋友回来吃饭,妈就满足了。”

盛穗不语。

“去年生病的时候,我最放心不下你,”母亲亲昵地轻拍她手背,语重心长道,

“人活一辈子啊,还是得有个家才算完整。”

“妈,”盛穗将手抽出来,静静看着母亲眼睛,“您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除了相亲和结婚,什么都可以。

于雪梅脸上又露出尴尬无措的表情,最后递来一把伞:“天气预报说有雨,路上小心。”

搭乘出租车回家的路上,盛穗坐在后排看手机,发现肖茗晚饭时间发来十几条消息,先是说拉投资的事终于有进展,又说老家的母亲寄来太多自制咸菜,吃不完更没地方放。

盛穗看得出,肖茗的语气虽是抱怨,字里行间都是难掩的亲密。

回复消息后退出对话,鬼使神差的,她滑动列表点进和父亲的对话框。

父女俩聊天的时间和内容很固定,都是以盛穗月初打生活费为开场、盛田收钱后夸她是乖女儿作为结尾。

盛穗垂眸笑了笑。

乖女儿啊。

母亲也常常这样夸她。

出租车经停在体育公园,盛穗放下手机,将头靠在冰冷的车窗,漫无目的地看着草坪上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玩耍,各自笑容洋溢。

母亲苦口婆心地告诉她,只有成家才能人生完整。

可她连原生家庭都不曾拥有,又怎么能学会和另一个陌生人组成家庭。

-

周五放学前,齐悦因为家里有事请假,盛穗独自负责送学生放学。

教室里,其他五名学生都收整好书包、规规矩矩在前排空地列队,只有周熠仍在座位一动不动,怀里抱着羔羊布偶。

漆黑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墙上时钟。

男孩五官出众,漆黑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墙上时钟,平静地宛如和世界脱轨——自闭症的典型特征。

盛穗蹲下身和周熠视线齐平,试图沟通:“熠熠,老师帮你收拾书包,好不好。”

周熠不为所动。

之后盛穗反复劝说也毫无用处,直到五分钟后周熠突然起身,将桌上东西有条不紊地收进书包,旁若无人地站到前排队伍最后。

盛穗下意识地回头看表,发现时针指向四点半整——这才是平时放学的时间。

除了社交沟通障碍,刻板行为也是自闭症另一大特点,患者有固定不变的行为模式。

前面的多动孩子不老实,无意碰掉周熠怀里的羔羊玩偶。

盛穗眼疾手快地上前捡起玩偶,拍净灰尘后交给周熠,抬手轻揉他发顶。

周熠抬头看她,漆黑眼珠转了转,目光澄澈而略显空洞。

学生手拉着手列成一队往校外大门走,周熠站在队伍末尾,身后跟着盛穗。

开学以来,她仔细关注过周熠,发现他虽然沟通能力匮乏,但好在自我意识强烈,从不任人摆布,反而各方面都有需求。

对自闭症孩童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

将前面五位学生亲自交给家长,盛穗蹲下身给周熠系好外套拉链,在校门外寻找接他的阿姨。

“盛老师您好。”

没见到熟悉身影,西装革履的男性走上前搭话,带着眼镜大约三十五岁上下:“我是周总的秘书,姓陈。”

男人气度沉稳:“家里的保姆生病,周总让我来接周熠回家。”

对方长相陌生,盛穗心头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将周熠挡在身后:“我没有收到家长电话。”

社会新闻上挟持孩子的勒索事件比比皆是,周熠身份特殊,盛穗自然不可能把学生交出去。

“周总的车就在对街,”陈秘书侧身,看向不远处的阿斯顿马丁,稳重道,

“周总说,他出现会让盛老师不自在,所以才让我过来。”

盛穗顺着他目光看向对街名车。

车窗防窥看不见里面,脑海却自动浮现周时予温文矜贵的模样,长腿交叠姿态闲适,镜片后的黑眸正慢条斯理朝这边看来。

画面感太强,盛穗心头一跳,安全起见还是坚持要打电话确认,接通后问:“有人自称周先生的秘书,我可以把周熠交给他吗。”

“可以。”

简明扼要的两字回答后,周时予为避免她尴尬,对相亲的事只字不提,主动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