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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83)

辛夷愿意来做这个台阶。

她压低声音,朝傅九衢递了个眼神。

“这件事情本就与郡王无关,别说我没罪,即便有罪,也不该让广陵郡王与我一同承担。你让开,我来同官家讲理……”

“闭嘴。”傅九衢冷声:“有我在,轮不到你出头。”

“郡王,一人做事一人当……”

“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我做的事与你何干?劫囚的人是我。”

傅九衢这个人的偏执,辛夷早就见识过了。君子一言,千金不易,他完全可能为了一句承诺而放下荣禄富贵,甚至豁出性命去。

辛夷莫名对傅九衢生出了几分敬意。

“你别顶撞官家了,看我的。”她低低说了一句,突然挪动僵硬的双脚,往后退了退。

既然天底下最大的那个老板就在面前,有冤不找他找谁去呢?

辛夷看看赵祯的年纪,扑嗵一声,毫无压力地跪在了囚车里,可怜楚楚。

“官家救我!官家救救民女!民女是冤枉的……”

她将张尧卓方才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

张尧卓怎么对皇帝叫冤枉,她便怎么叫,而且她年纪小,又蹲了几天大牢,面色苍白,身娇体弱,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样子,看上去比张尧卓凄凉许多,完全就是一个受尽苦处的无辜女子。

“民女的夫婿为国捐躯,客死在昆仑关,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艰难度日,也不知惹到了哪个达官贵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拿民女的性命……幸亏广陵郡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然民女早已身首异处……这些事,本是郡王的仗义之举,没成想因此连累郡王,官家,你要罚就罚民女一个好了……”

她说得越发可怜,

赵祯的眉头听得皱紧。

不是杖刑吗?

怎么听上去,像是凌迟斩刑命赴黄泉生离死别了?

这么一想,皇帝便有些窝火。

为了平息此次事端,他左右权衡,自认为已经做了最好的处理……哪知这个外甥竟然给他搞出这么大的事来,令他难以收场……

“好,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抢着承担罪责,朕便成全你们。来人!将这个,这个罪妇拖下去,就地行刑!广陵郡王——押入皇城司大牢受审!”

“官家不要啊,民女是冤枉的,郡王更冤!”辛夷生怕傅九衢再触皇帝霉头,着急地回头,压着声音。

“郡王是不是傻?快给官家服个软啊……”

傅九衢微微侧头,看着她的眼睛,低低道:“皇城司大牢是我的地盘。”

辛夷一怔。

对啊,这不相当于说了一句,“来人啊,把广陵郡王送回家去?”

这么说来,赵官家其实只是虚张声势?

辛夷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你别管我了,不就是挨打么?打就打,我还怕了不成……”

她声音还未落下,突听傅九衢拔高了声音。

“官家如何罚臣,臣都受着,但张小娘子不能打。这案子本就是张尧卓对证人屈打成招,故意陷害,怎可因这种宵小伎俩而责罚功臣遗孀,令百姓寒心?”

赵祯头痛欲裂,脸色越发不愉。

这张小娘子到底是不是同伙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了,紧要的是这件事情,该如何平息。

赵官家沉声道:“你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想替人出头?”

傅九衢道:“阶下囚也是大宋子民,也应当伸张正义,若官家不收回成命,臣不服。”

赵祯问:“你不服又能如何?”

傅九衢左右看看,挺直腰板,手上的剑握得更紧,“臣不服,便不会依从官家所罚。”

张尧卓见状心里暗乐。这傻啊,官家已经再三给他台阶了,他偏不下,非得顶嘴,让官家难堪。

“傅九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子之言你不服,你是要造丨反?”

张尧卓再次拱火,把气氛顶上去。

这个混账看着一脸怂气,脑瓜子还挺好使,知道避重就轻,加油添醋。

辛夷道:“郡王,你不要再说了,别再为我说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得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我。”

“保不住你,我保自己做什么?”

傅九衢沉声说完,突地哼了一声,直接将囚车的门拽开,将辛夷拉出来,当众解开她的枷锁,斩断铁链,护在身侧,然后视线凛厉地看着众人。

“救不了想救之人,我不仅失信,还失德。官家,臣食朝廷俸禄,岂能任由宵小横行,奸佞践踏而坐视不管?不能伸张正义,不能为民作主,那我做这个郡王,做个皇城司使官又有什么意思?不要也罢。”

一字字斩钉截铁,如北风呼啸。

“官家如果一定要治张小娘子的罪,请先免去臣的官职,夺去臣的爵位,再把臣贬为庶民。”

“你——”

赵祯勃然大怒,正要下令,身侧那个文官模样的男子突然低头凑近,小声说着什么,赵祯脸上变幻不定,许久没有声音。

气氛空前低压。

辛夷偷偷拉一下傅九衢的袖子,快要被他急死了,“傅九衢,你就不能服软吗?”

傅九衢脸色不变,“不能。”

辛夷咬牙:“你疯了。”

傅九衢大抵是感觉到她身子的紧绷,低头看她一眼,“别怕,死不了你。”

辛夷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差点气笑。

“我这是在为你担心。我会怕死?我看上去像怕死的人吗?”

“像。”傅九衢道:“你身子在抖。”

辛夷被他从囚车拉住来,便被他护在身侧,两个人距离很近,稍有情绪彼此就能感应得到。

但辛夷怎么会怕得颤抖呢?

她低低吸气,“……我是冷。冷的。”

傅九衢好像这时才发现她穿着单薄的囚衣,微微拧眉,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塞给她。

“披上。”

辛夷:……

第71章 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辛夷没有和傅九衢客气,她实在是太冷了,鼻涕泡都快要冻出来,接过披风就裹在身上。

然则,傅九衢个子太高,这披风他穿是潇洒,到了她的身上,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啊……啊嚏!”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小声说话,好像把满大街的人都忘到了脑后,这举动直接导致御街上半晌无声。

“荒唐,着实荒唐。一个身着囚衣的囚徒,居然堂而皇之披上郡王的衣裳。这不是让百姓看笑话么?”

张尧卓恨不得跳起脚来怂恿皇帝,始终不停地煽风点火,非要借着今儿的机会逼赵官家把傅九衢给解决了不可。

“官家。”曹翊从边上走过来,朝赵祯行了礼,“臣有话说。”

赵祯头痛,“你又想说什么?”

曹翊目光冷肃地扫过街道,“广陵郡王固然有不对之处,但起因是张大人纵容下属当街杀人,这才激起广陵郡王的愤怒,为张都虞候鸣不平。”

赵祯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曹翊继续道:“微臣以为,事有先后,罪有轻重。如果不是张大人杀人在先,广陵郡王也不会生恼,进而在抓捕时一时义愤,劈砍到了囚车,导致这场闹剧。若论罪轻重,自然是张大人重,广陵郡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