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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774)

辛夷哼声:“才怪。看你就不老实。”

久违的撒娇,麻酥酥荡入心口。傅九衢微微一笑,扶她坐好,起身将罗汉椅边的琉璃灯点燃。

火苗在微风里吐着暖橙的光芒,煞是好看。

“你有心事吗?”辛夷抬头看他,又问:“在想京中的家人?是不是担心他们?”

傅九衢将她搂入怀里,抚着她的长发,轻轻缓缓地道:“我也做了个噩梦。”

辛夷很少听他说起这些,微微诧异,“你梦到什么?”

傅九衢道:“梦见我被关在一个仿似棺材的透明匣子里,四周站满了白衣白袍白色头巾的……”

他眉头皱了皱,似是不知怎么形容,慢慢吐出两个字:“鬼魂。”

第651章 西北望,射天狼

透明匣子?

白衣白袍白色头巾?

辛夷侧过来,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正色问:“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傅九衢身躯微微绷紧,“我岂会拿这种事情儿戏?”

“然后呢?”

“无法说话,动弹不得,身上好像有透明的管子……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那般感受,倒似是鬼压床……”

“接下来呢?”

“醒了,坐在这里。”

“……”

他的描述让辛夷想到了生物舱。

为什么九哥会梦见这个呢?

她想到了傅二代躺在生物舱里的样子,一颗心怦怦直跳。傅九衢微微眯起眼睛,端详她片刻,轻笑着抚她的后背。

“别胡思乱想了。时辰不早了,床上去睡……”

辛夷不停地摇头,“你不睡,我就不睡。”

“傻瓜。”傅九衢微微发笑,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大步放到榻上。

灭了灯,拉上帐,搂作一团。

“睡着了吗?”

“没有。”

“想什么呢?”

“想……我死了会去哪里?”

“九哥,你能不能别吓我。”

“生而为人,总归会有一死。十一,总有一天,我们会彼此失去……”

“嘘。”辛夷捂住他的嘴巴,凑上去吻了吻,又道:“不会。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十一也不会失去九哥。”

“……这情话哪里学来的?”

“跟我九哥学的酸话。酸不酸?”

“酸掉大牙。”

“那你喜不喜欢?”

“喜欢。”

“大骗子。”

“我傅九衢一言九鼎,怎会骗十一?”

“说睡不睡,不是骗是什么?”

“这就……睡……”

辛夷想说点什么,身子忽地被男人搂了过去,紧紧的,好像害怕她从掌中挣脱一般,昏暗的光影里,男人的面孔看不分明,双眼异常的亮。

“九哥……”辛夷轻唤一声,便被他裹入了那紫菂蜀锦织成的薄被里,准确地捕捉到她,将头埋下,“大半夜不睡,胡作非为,小娘子合该受点教训。”

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一般,炙热而疯狂,意外挑动了辛夷的神经。

“大官人好生放肆!”

她低低浅笑,突然摁住他宽厚的肩膀,翻身骑到他腰上。

“我倒要看看谁教训谁……”

傅九衢笑了一声,“在这方寸之地,本王还未尝败绩,今日倒要向小娘子讨教几招,还望娘子不吝赐教……”

辛夷哼笑,猛地扯过她的绦带,将傅九衢双手往上一抬,俏皮而邪肆。

“那你可要看仔细了……”

傅九衢一声闷哼,血气如激流涌入腹下。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如银的月色将天水阁照得皎皎生辉,房里两人各施其法,越过黑暗层层叠叠的禁锢,耗尽了混身的力气来紧紧相爱。

“呼……”

极轻极轻的一声,如释重负。

“天快亮了吧?”

“嗯……你可真能折腾。”

天快亮了。

长夜和洪水终将过去。

故事也以惊人的相似度在重合历史。

汴京大地上紧锣密鼓地救灾减税的同时,朝堂上要求立嗣和参奏狄青的札子,一个接一个。一说狄青当年家中修园子,狗头生角,是有妖异。二说狄青搬到大相国寺居住,冲撞了菩萨,引来民众不满。

天灾、人祸,各有各的说法。

赵祯始终不予答复。

就这么拖到八月,东方突现彗星,纯白而妖异,司天监大呼“上天示警”,知谏院范镇再请立太子,以定大计,以安民心。

有人借机拱火,参狄青有不臣之心,为祸大相国寺,引起灾难降临。

朝廷里乞罢狄青枢密使的呼声越演越烈。

民间甚至有民谣传唱出来:

“汉似胡儿胡似汉,改头换面只一般,只在汾河川子畔。”

狄是胡姓,狄青家住汾河岸边,狄青虽是汉人,但面有刺字,还不肯去掉,因此这首民谣的编撰者用心极其歹毒,以唐太宗和李君羡的旧事来造谣狄青要反朝廷,离间君臣。

武将任枢密使,狄青是头一个,成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也是必然。

他们极力向赵祯讲述唐五代时期武将拥兵自重、篡权夺位的历史。他们著书立说,淡化狄青的战功,不提他骁勇善战、不提他身先士卒,不提他从士兵成长为枢密使的赫赫奇功,更不提他威震西夏,在西北边陲立下的丰碑,就连他夜袭昆仑关,扫平侬智高入侵也变成了喝茶饮水般的小事,狄青这个名字成了他们嘴里居功自傲、恃功矜能、目无法度的乱臣贼子。

赵祯不胜其烦。

将狄青从真定路副都总管一路提拔到步军殿前都虞候、副都指挥使、节度使、副枢密使、枢密使,位同副相,赵官家对他的军事才能当然是赏识和器重的。然而,在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密集参奏下,他妥协了。

嘉祐元年八月十四,枢密使狄青免职,加同平章事,判陈州。

一代名将赫赫战功被尖刻的文字扫入尘埃……

公平吗?不公平。

委屈吗?委屈。

又能如何?

百姓为其鸣冤,又能如何?

狄青担任枢密使只有四年,京中百姓多爱戴,他被免职当天,汴京的邸报小报被抢购一空,街头巷尾全是长吁短叹。

狄青离京赴陈州上任,出城时车马被民众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无法成行,更有甚者,当场痛哭流涕。

此事被人绘声绘色传出去,再被参了一本。

但狄青本人似乎没有对此事表现出太多的悲观,傅九衢派人前去安抚,狄青让他无须担忧,表示终于可以“安心钓鱼”,摆脱世俗,现下舒坦极了。

一样的历史。

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至少,狄青没有如历史所言,气郁而病。

他乐观豁达,悠闲度日,也按辛夷的要求,每隔半月来一封家书,诉说近况。

辛夷在扬州看信的日子,风平浪静。

朝堂上,立嗣呼声一浪接一浪。

九月,司马光再请立太子,未果。

十一月,知谏院范镇入垂拱殿对策,第十九次上奏,哭请官家立皇嗣,安民心。赵祯陪着他落泪,恳请“再等几年”,气得范镇愤而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