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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768)

“你个孽子,你怎么回来了?十一呢,你把她和羡鱼丢在扬州了?你,你你怎么敢啊?无诏回京,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吗?”

往大了说欺君,往小了说,最少也是擅离职守。

傅九衢却不以为然,破罐子破摔地笑。

“无妨。大不了再贬黜一次。”

赵玉卿咳嗽两声,不停地拍打他身上落下的雪沫,然后回头叫钱婆子,“去打点热水来给九爷洗洗。”

钱婆子眼里染上了泪光,满脸是笑,应声不停。

赵玉卿又道:“你亲自去,不要惊动旁人。”

钱婆子点头不迭,“小人明白,明白的。九爷,快暖阁里坐下,瞧这冻得,脸儿都白了。”

傅九衢扶着赵玉卿往里走,恭顺地回答她接踵而至的问题。赵玉卿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双眼落在儿子的脸上舍不得挪开。

然而,等门合上,这位慈母当即拉下脸。

“跪下!”

傅九衢一怔,“母亲?”

赵玉卿脸色微沉,“跪下!”

傅九衢默默地跪了下来,抬头看着母亲清减的模样。

“孩儿不孝,让母亲受累了……”

“哼!”赵玉卿冷笑一声:“我好吃好住,日子过得舒服得很,受什么累?”

说着,她冷冷地白了傅九衢一眼,“我看你是累坏了吧?想来那湄娘子没少让你费心劳神,看把你瘦得,人也黑了,是十一不要你了吧,也不管你了吧……”

傅九衢:……

第646章 飞来石下饮

“唉!”傅九衢看着赵玉卿咄咄逼人的目光,总感觉要是不快些解释清楚,老娘会拎起夜壶照他头上砸过来。

“误会!”傅九衢十分头痛,“儿先前在信上已经给你解释过了。儿与那湄娘子本无私情,接触她只是为了查案……”

哼!赵玉卿看他一眼,似乎在评估这些话是真是假。

好半晌才道:“罢了,看在十一为你说情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你就别进我这个家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娘,你还不了解我吗?”

“世间男子多薄幸,了解值几个钱?”

“……”

“起来吧。”

“多谢母亲宽恕。”

傅九衢默默看了一眼老娘,觉得往后要注意一点。常跟十一打交道的女子,都会发生改变。母亲明明柔柔弱弱,突然这般利害。

钱婆子打了水来,傅九衢洗漱一番,又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舒舒坦坦地陪赵玉卿说话。

从离京到回京,天南地北地说罢,赵玉卿终于问到了傅广义。

“你父亲的遗体你是如何处理的?”

傅九衢定了定神,轻描淡写地道:“儿此番回来,正是要询问母亲的心意。”

赵玉卿低头,脸色难辨地抱着暖手炉,摩挲不停。

黯淡的烛火下,她的面孔苍白而落寞,“葬了吧。那对母子,要是没有作奸犯科,便不要为难。”

“娘?”傅九衢眯着眼看她,嘴角勾起不悦的弧度。

“娘早就想开了。”赵玉卿显然不想再提此事,又絮絮问起他们扬州的生活,说起近来宫里的风言风语,末了,才又问他。

“你准备何时启程?”

傅九衢道:“这两日找机会见过师父就要走了。”

“你舅舅那里去过了?”

“嗯。”傅九衢的目光略微黯淡了一些,将今夜宫中的事情说给她。

赵玉卿点了点头,“你舅舅也是为难,莫要在心里记恨他。年前,我去看他,他还问了你许久,很是挂念。”

傅九衢微微眯了下眼睛:“我知道。”

在家小住了两日,傅九衢没有出门,就待在福安院里,没有让旁人知晓,只有卫矛来了一次,说些宫中的情况。

福宁门大火那天赵官家发了阵脾气,自两府以下都被训骂了一通,事情竟然消停了不少。

这两日,赵官家开始处置一些政务,两制以上官员可在内东门问候,其余百官皆不得见,各自回府。

卫矛道:“另有一桩诡事。那日知开封府王素深夜敲宫门,求见两府告发都虞候欲图叛乱。没想到,遭了文相呵斥。文相只是招来殿前司曹大人询问,很快便给告发的禁军定了罪,说那人诬告,当即将人斩首了。”

傅九衢记得他有提及过这事,却不知原来已经将人都杀了。

卫矛又道:“眼下官家病体稍愈,宰执刘沆马上去官家跟前告状,把文相杀害告发者的事情告诉官家。依属下看,文相、刘相不对付。大庆殿这些日子,为了立皇太子,没少猫腻。”

傅九衢冷冷哼声,“你在皇城司这么久了,还看不透这般人么?”

卫矛点头一叹,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这才拱手道:“狄将军今日出城踏青,带了家臣带了酒,想来要天黑才回。”

傅九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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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无诏回京,可以去宫中看皇帝,可以回府看母亲,但他没有光明正大去探望狄青。原因很简单,按辛夷的说法,今年狄青有难,傅九衢不愿意自己的行为影响到他。

傅九衢乘上卫矛准备的马车,拎了两只盐焗鸡,带了两坛辛夷离京前泡好的蓬莱酒,径直上山。

二月里的山间仍是春寒料峭,树木尚未转青,只有娇黄的迎春花已展开花蕾争艳。

狄家将赏春家宴设在山坳处一个阳光普照的小溪旁,溪水波光粼粼,岸上的李树和桃树只见花苞不见花,但山风清爽,很是怡人。

孩童们漫山遍野地跑,大人们坐地烤火饮酒,甚是欢乐。

傅九衢在远处的飞来石下坐定,只让卫矛过去叫人。

狄青正在指点小孙子的武艺,看到卫矛走过来,眉色微动,拍拍孩子的头,让他自行玩耍,朝卫矛走过来。

“卫指挥找老夫有事?”

狄将军威名远播,便是卫矛对上他的眼睛,也会“无事生虚”,赶紧低头拱手。

“飞来石下,郡王求见狄将军。”

狄青脸色一变。

他回头看了看家人,只对魏氏交代了两句,便跟着卫矛过去,刚刚看到傅九衢的影子,便怒意发作,下颌的胡须都气得抖了起来。

“你小子胆子恁地这般大,是吃过雷了么?”

听到狄青声如洪钟的骂声,傅九衢僵硬的肢体突地放松下来,默默起身,朝狄青拜下。

“徒儿带了盐焗鸡、蓬莱酒,恩师且先坐下,边吃边骂,莫要伤了肝气。”

狄青哼声,嫌弃地看着他。

“无桌无椅,就一块破石头打发了,这就是你的孝道?”

嘴上骂骂咧咧,但他老人家身体却是很实诚,坐下来用手指夹起一块盐焗鸡,又拨开酒壶的塞子嗅了嗅蓬莱酒,不客气地仰头便喝。

“好酒。”

傅九衢面带笑容地回头,朝卫矛使个眼神。

卫矛拱了拱手,默默退开去放风。

狄青放下酒壶握在手上,看一眼卫矛离去的方向,不满地盯住傅九衢,“你现在该在扬州,而非汴京这个是非之地……走吧。早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