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已经把曹翊的伤口清洗过了,那一条结实白皙的右腿上有一条五寸来长的口子,肌肉外翻,伤得极深,看上去极是可怕。
曹翊额头布满了冷汗,看着辛夷蹙紧的眉头,眼皮几不可察地一颤。
“有劳郡王妃。”
辛夷看他模样,知道他此刻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连忙让人准备止痛的药。
“服下去。”她将药丸递过去,“六粒。”
曹翊正要伸手来接,就被郑六抢了过去。
他倒出几粒药丸在曹翊的手心,又替曹翊喂了些水,见他勉强咽下去,这才松口气,但是看辛夷的态度仍是那般怏怏不平,一看便知心下芥蒂未消。
辛夷不多话,问曹翊,“缝合会有点痛,你可要用一点麻醉方剂?”
曹翊看着她的脸,嘴角微勾,“不用。”
辛夷皱了皱眉,“痛就叫喊出来。”
整个天下,可能就数辛夷家药铺的手术器具最为齐备,止血钳、缝合针线等等,都是现成的。
曹翊伤在腿部大动脉,刀口砍下去,血管几乎断裂开来,药童的消毒和清疮做得很是粗糙,辛夷皱了皱眉,让曹翊忍着痛,又重新清洗了一遍伤口,待曹翊服下的止痛丸开始有作用了,这才开始做精细的缝合。
周道子和两个药童在旁边看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很久没见辛夷亲自动手了,不舍得挪眼。
辛夷做外科手术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看着就让人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巧手。
郑六也是紧张万分地盯着她,一只手紧紧扶住刀,好像生怕辛夷对他主子做出伤害之举。
只有傅九衢盯着辛夷的脸。
她认真行医时的模样与平常大为不同,沉静、专注,身上好像有一种笃定的力量,自带光芒,像星辰闪烁,让他几乎移不开眼。
如果忽略到曹翊那一条该死的白大腿,这画面属实美好,如沐春风了。
曹翊闭着眼睛,嘴皮不停地颤抖,额头豆大的汗往下淌。
止痛药对缝合术而言,效用还是小了点。
辛夷抬眼看他,侧目叫药童。
“拿一块纱布,塞在他的嘴里。”
药童微微张着嘴巴,脸色变了变,从药箱里拿来纱布,却不敢照她吩咐的做。
那是奉使大人,奉使大人的嘴巴能随便塞吗?
药童看着握刀的郑六,拿着纱布条一动也不敢动,曹翊似是察觉到什么,这才幽幽睁眼,看着辛夷淡淡地笑。
“我没事,你只管……啊!”
辛夷一针下去,曹翊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
而辛夷顺势将纱布块塞到他的嘴里,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继续低头缝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们把他摁好。不能动!”
曹翊吐出一口气,看着小娘子淡然的样子,觉得自己受伤的大腿在她的眼里和一块猪肉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疼痛钻心,他双手紧紧攥住床单,骨节凸起泛白,死死咬住纱布的嘴,尽量让自己不要动弹,喘气不止。
傅九衢看着他颤抖不停的腿,轻谩地欺前,示意药童让开。
“我来。”
曹翊一惊,睁开眼睛看着他。
傅九衢看着他含着纱布的样子,轻轻挽袖。
“本王亲自为奉使大人效劳。”
曹翊绝望地闭上双眼。
药童对奉使大人有敬畏和顾虑,傅九衢显然没有。
在他冷面无情地钳制下,曹翊的腿纹丝不动,没有一点挣扎的机会,这也使得辛夷不用分心,可以全神贯注地快速完成缝合。
“好了。”辛夷将一块煮过的纱布袋压在伤口上,等血止住,再仔细地上敷料和包扎。
曹翊松口气,僵硬的身子舒展开来,躺在床上不停地喘气,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娘子辛苦。”傅九衢第一次完整地欣赏她做手术,那双眼里的爱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亲自为辛夷擦汗,再亲自为她端来温水漱口,带她洗手,那一副温良模样,看得周围的人脊背生汗,只觉得大事不妙。
广陵郡王是哪里不对劲了?
别人不知道他,辛夷却清楚得很。
她没有在手术室过多逗留,叮嘱几句注意事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了周道子,然后挽住傅九衢的手走出病房。
“走吧,我陪你去楼上小睡片刻?”
傅九衢低头啄她的额头:“你不用照顾曹桓齐吗?”
辛夷歪歪头,大为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何要照顾他?皇帝派来的奉使,就是来针对我夫君的,我救他是医者本分,照顾可不是分内的事。药铺里这么多人,轮不到老板娘动手。”
傅九衢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笑着牵了她便往二楼去。
“娘子此言甚得我心。”
辛夷扬眉看他一眼,“我就知道……大醋缸子,故意这么说哄你开心的。”
“……”
“你想想,来的人是曹翊,总好过别人吧?我诚心诚意救他,回头他也不好意思针对咱们不是?”
“……”
好话歹话全让她说了。
傅九衢嗯一声,捏紧她的手。
辛夷轻轻撞一下他的腰,小声问:“你见到他,可有说为何而来?”
傅九衢:“没问。我不必管他为何而来。在我的地盘,来了就得听我的。”
辛夷失笑,偷偷掐他的掌心,“就数你嘚瑟,还是要小心一些。昨夜你走后,我想了许多。奉使大人一到扬州就遇上水匪,可不是巧合。依我看,水匪抢劫粮草军需是假,让曹翊撞上才是真……”
傅九衢脚步一顿,盯住她。
“依你看,是何人所为?”
辛夷抿了抿唇,“高明楼、葛庸、连杨怀敏都在大狱里,必然不可能出来为非作歹。就算他们的手底下有漏网之鱼,此时也该夹着尾巴做人,当过街老鼠才是,哪敢犯下这等惊天大案?九哥,我认为背后另有其人。”
第628章 无理要求
辛夷很少在药铺留宿,只是偶尔过来时歇个晌,但良人从不怠慢,常派人打扫这间屋子,也会亲自上来开窗透气,在花架摆上时令鲜花。
傅九衢脱了外衣,躺在床上,拍拍身侧。
“来。”
辛夷摇摇头,“你睡。我在这里你就没法睡了。”
傅九衢瞥一眼她的神情,“你要做什么去?”
这是怕她去找曹翊吗?辛夷心下好笑,脸上却是正经,“我有日子没和良人说话了,正好陪她聊一会儿。听湘灵说,她近日因为家中来信催婚,很是愁烦。”
良人被胭脂铺老板那个秀才儿子退婚的事,傅九衢略微知晓。
闻声,他道:“这有何难?明日里我让人将手底下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子整理成册,她看上哪个,挑哪个。”
崇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傅九衢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但辛夷听了却是一声嗔怪。
“婚姻大事哪有这样简单的?不得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吗?再说良人喜欢的是读书人,你们一个个打打杀杀的,有读书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