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让一让!”
街上人多拥挤,平头车占了不少位置,引来人群不满,也少不得有人出声询问箱中拉的是何物。
那人便大声道:
“天下第一摩睺罗孩儿。名匠打造,精工雕琢。宛若真人,奢居之美……”
众人皆叹。
满街都有摩睺罗孩儿在售卖,但哪有这么大一尊,还说什么宛若真人的?
“你这个摩喝乐多少银子?”
“说出来怕吓着你!”
“是哪个大老爷家的?”
“扬州通判葛庸葛大人家!”
陈氏一听,当即变了脸色。
辛夷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陈夫人真会过日子,平常总为葛大人叫苦,看看这排场,哪家哪户比得上?”
陈氏又是一阵尴尬,“郡王妃切莫相信。不知是哪个混货开的玩笑。我家老爷断不会花这份冤枉银子……”
辛夷抿嘴而乐,“我们也看看去吧?”
桥头两侧拥挤不堪,平头车走到这里便挪不动了,那些押送的力夫也好似有些累,在十二楼的门口停了下来。
更多人拥上来围观,四面八方地打量这个“天下之一”的摩睺罗孩儿。有几个大胆的小子甚至高声吆喝,让抬箱地拆开来看一看,是不是当真天下第一。
几个力夫极为蛮横,挥着手像拍苍蝇一样赶人,大呼小叫。
“往葛通判家里送的大礼,是你们这等贱民能看的?”
“走开走开,都走开,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什么东西。天下第一。名匠打造,精工雕琢,宛若真人……哪一个是你们配看的?你们配看吗?!走远点,不要挡道!”
这些人张牙舞爪,实在挑事得很,那些话当即引来围观的不满,与他们对骂起来。
一时间,街上嘈杂四起,喧哗阵阵,更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起哄着推掇平头车,吼着叫着要他们开箱。
葛庸正在十二楼舍命陪君子。
广陵郡王这人不好交道,今日却破例请他来吃酒,葛庸怀疑是为了高明楼的案子,心下早生警惕,可傅九衢只顾着喝酒,一派云淡风轻,不谈正事,让他越发拿不准此行的意图。
听到楼下的喊声,他朝小厮使个眼神。
“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厮应一声,急匆匆出去,很快又大惊失色地回来了。
“老爷,那,那是送到我们府上去的东西……”
小厮说了原委,见葛庸变脸,又小心翼翼地道:“那些人说是大公子差人送过来的,给老爷过乞巧,尽尽孝心……”
葛庸和陈氏生的那个大儿子,是府上唯一的嫡子。这家伙从小被陈氏娇惯,骄横放肆、目中无人,在扬州府的地界上横着走,无人敢惹。
在傅九衢上任前,葛庸怕这个逆子会犯到广陵郡王的手上,到时候不好收场,特地差人将他送到泗洲的祖宅,说是读书修性,其实也是避开广陵郡王的锋芒。
一听事情的缘由,葛庸差点气死。
第604章 以牙还牙
“胡闹!”
当着傅九衢的面,葛庸急得猛拍桌子,气呼呼地道:
“大庭广众之下喧哗吵闹,成何体统?赶紧带几个人下去,连人带东西一并给我弄走,别污了郡王的耳朵……”
“通判大人且慢。”傅九衢面不改色,“既是大公子的一片心意,倒也不用动怒。”
葛庸连连抱拳行礼,“丢人现眼,郡王,下官这是丢人现眼啦。”
傅九衢轻握酒盏,斜睨他一眼,淡淡地笑。
“名匠精工,天下第一,本王也想长长见识,不知葛大人方不方便?”
“这……”
广陵郡王发了话,葛庸再是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他心里头骂着儿子不省心,只会给老子惹麻烦,脸上却是赔着笑。
“郡王,请……”
这时,十二楼外面已经围满了人,连同十二楼里的姑娘仆役们也都纷纷探出头去,帮腔地帮腔、瞧热闹的瞧热闹,还有小孩子穿插其间,打打闹闹。
葛庸脸上无光,恨不得把那狗东西拉到跟前来打几十个板子。
可这事情虽然闹得难看,说大也不大。
再昂贵的摩喝乐又如何?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大不了说他教子无方。葛庸行事夙来端正谨慎,偶尔一桩小事,广陵郡王也寻不到他多大的错处……
葛庸做好了心理准备,故作镇定地笑脸迎上去,朝四周拱手请罪。
“犬子无状,不该惊动诸位街坊!请各位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各自退让一步,勿为这等小事争吵,坏了节气的吉兆。抱歉抱歉!”
陈氏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得知是儿子送来的玩意儿,她那悬着的半颗心也算落下了。
天下没有不疼孩儿的娘,也没有不想炫耀儿子的娘。
在通判府,还有两个庶出的小儿子,性情唯诺,谨小慎微,却更得葛庸喜欢,陈氏早就看不过眼了,借此机会也想替亲生儿子长长脸。
她走上前来,笑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伙儿也是想看看这天下第一的摩睺罗是何模样。老爷,既是儿子的一片孝心,不如就成全了他,也让大家伙儿赏鉴赏鉴……”
葛庸冷冷剜她一眼。
心里骂着这个无知蠢妇,无可奈何地一叹。
“罢了罢了!既是因犬子赠礼而起,那就打开看看也无妨。”
两个力夫应一声,笑盈盈地打开木箱的铁锁,将木门从中分开。
一座栩栩如生的摩睺罗孩儿站立在木箱里,一袭碧纱从头罩下,笼在其间的人影曼妙娇颜,且不说那一身衣饰和华服,单看这细腻模样,也不枉“名工巧匠”四个字。
人群里爆发出一片叹声,啧啧称奇。
陈氏听到有人夸儿子孝顺,得意地看了葛庸一眼。
“动了!”
“快看,摩喝乐动了!”
“神技也!”
时下有一些精巧的摩睺罗孩儿,身体丨内部配有机械装置,确实是可以动的,但也没有像这座摩睺罗那般,如同真人一般……
众人震惊地看着那个摩喝乐……
却见她突然拂开头上碧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走出木箱,众目睽睽之下朝葛庸屈膝拜下。
“大人……”
葛庸身子一抖,变了脸色。
“你这是做什么?”
郁湄低低垂眸,“我是来给大人送摩睺罗孩儿的……”
葛庸当然不信她的话,沉着脸,暗自紧张。
陈氏却不知情,笑眯眯将她扶起来。
“东西呢?大公子送的摩喝乐在何处?”
郁湄低头,不看陈氏的脸。
“孩儿在我的肚子里。夫人,妾身肚子里怀的……其实是葛大人的种。妾身与葛大人已相好多时,实不堪忍受风言风语,这才厚着脸皮,自请入府,求夫人给妾身一条活路吧……”
陈氏的脸惨然变色。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葛庸,再看看郁湄。
“你……你们……?”
这些年,通判府里的确实有几个姨娘,但也没有陈氏说得那么夸张。葛庸偷吃是一回事,维护官声又是一回事,至少在人前,他还是端方正直的一方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