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说到最后,看傅九衢唇角若有似无地往上抬,好似在拼命地隐忍笑意,这才反应过来,儿子是在戏弄自己。
“你这浑小子!”
赵玉卿哭笑不得。
可仔细一想,儿子上一次跟她这样玩笑和亲近,还是在孩童的时候。
赵玉卿突生感慨,和他探讨大婚之事。
“等来了圣旨,婚事就该操办起来了。”
傅九衢点头。
“依娘的意思,婚礼宜早不宜迟,礼数方面可以会因为仓促有所短缺,但我们尽可以在旁的方面补上,多几抬聘礼,再搜罗些奇珍异宝送过去,肯定要全了阿依玛的脸面……”
傅九衢再点头。
无论赵玉卿说什么,傅九衢都不反对。
只要能娶到辛夷,别的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直到赵玉卿说,“等会儿我便去司天监问问,让监正尽量给我们看一个吉日,最好在八月,最迟别过九月……我都迫不及待想抱孙子了。”
“母亲不用去问了。日子我都选好了。”傅九衢突然开口。
赵玉卿被他说得愣住,“你看好的日子?什么时候?”
傅九衢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我拿着生辰八字找大相国寺的方丈批的日子,八月初十,赶在中秋节前办了大礼,恰可一家团圆。”
赵玉卿露出几分讶然。
“会不会太赶了?大理那边,能愿意吗?”
傅九衢微微一笑,“我会让他们愿意的。”
赵玉卿觉得儿子的急切远胜于自己,面上不由地露出一抹担忧来。
“阿九,你该不会是……把人家姑娘给,给怎么了吧?”
傅九衢抬眉:“怎么?”
赵玉卿见他明知故问,但面色淡然平静,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压下内心隐隐浮出的不安,摇了摇头,揭开瓷盅的盖子,用勺子慢慢地搅动。
“娶妻不是无媒苟合,这个道理不用娘教你。去吧,忙你的去。婚礼这边自有娘在,不用你操心……”
“母亲。”傅九衢突然沉声唤她,那张绝艳的面容略带一抹凉色。
“儿子就要成婚了,你可以告诉我,父亲的事情了吧?”
勺子叮的一声碰在瓷盅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玉卿脸色微变,像个无措的孩子,眼神躲闪,勉强露出笑脸。
“阿九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傅九衢盯着她,不答反问。
“父亲大人是怎么死的?”
第400章 郡王上门
赵玉卿默然。
这些年来,不论是她还是赵祯,对傅九衢父亲的死总是讳莫如深,儿时的傅九衢还经常追问,年纪渐长便不再相问了,赵玉卿以为他早就淡忘,没有想到原来都记在心里。
赵玉卿满是疲态的叹息。
“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你父亲当年涉及一宗科举舞弊案,是母亲跪在大娘娘跟前哭求一宿,方才免了他的徒流之刑……可惜他的命不好,在被贬扬州途中突发疾症而亡。”
赵玉卿所说的大娘娘是指太后刘氏,宋朝第一个临朝的太后。她大权在握,至死不肯还政于赵祯,因此,赵玉卿怀着身孕那个时候,朝堂上真正掌权的人还是刘太后。
傅九衢生下来父亲就已经不在了。
他从未见过一面。
论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心底的缺失和疑惑一直存在。
“父亲当年果然有舞弊之举?”
“开封府量刑,想是错不了。”
“父亲身为驸马,不缺钱财不缺势。身为科举考官,有什么理由舞弊呢?”
“那个作弊的考生是你父亲的侄子。”
赵玉卿似乎很不愿意翻开尘封的旧事。
每多说一个字,眉头便皱得更深一点。
“这些年来,我们断了与你父亲老家荣州的往来,也正是为此。当年,你父亲案发,是因为开封府查明,你祖母三番五次来信,对你父亲以死相逼,让他为侄子眷录题目便代写答卷。你父,愚孝啊……”
赵玉卿说着便垂下眸子来。
“你父亲的一生,都是被你祖母害的!当年我刚临盆,你祖母便从老家赶过来,带了十几个人,在公主府门前摆灵堂,闹死闹活要我交出他们家的孙子,后来……被你舅舅派人赶了出去,便勒令他们不许再踏足开封府半步,这才消停下来。”
她有些不敢看傅九衢的眼睛。
“我儿不怪母亲吧?”
傅九衢沉默片刻,摇头。
“不怪。”他骤然起身,又扬眉浅笑一声。
“若当真如此,我就不该姓傅,应随母亲姓赵才对。”
“衢儿……”赵玉卿一听这话,惴惴不安的心,终是落下。
她以为儿子会怪她狠心。
这么多年,不给他父亲的老家捎一文银子,就连他祖母过世,也是不闻不问。
赵玉卿不理亏,只怕傅九衢有看法。
她拉住傅九衢的手,眼眶突然便蓄满了泪,声音却是带着笑的。
“你能这么想,母亲很是开心。再往后,你也成家了,母亲只盼你修得贤妇,良缘美满。”
赵玉卿不敢再说更多,甚至都不敢提“白头偕老”几个字,因为她记得傅九衢说过的那个要命的病魔。虽平日看他无恙,却不知那一日何时会来……
许是母子连心,傅九衢见状,微微一笑。
“母亲莫怕,你我情份永不凋零。”
赵玉卿隐下心底酸涩,颔首而笑,“你是最孝顺的孩子,你不会舍得离开母亲的……”
傅九衢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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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定下,大婚之礼便进入了倒计时,好在大理国无论服饰和传统,与大宋相差无几,准备起来并不费什么事情。于是,大丧之后有大喜,京中气氛一转,又开始议论起了郡王的婚事。
辛夷这几日都待在驿馆里,不好再出去,一是高明楼以待嫁女不宜抛头露面为由,管她管得紧了些。二是她来了月事,肚子不太舒服,索性缩在驿馆里当乌龟。
七月正,暑气浓。
长公主府隔日便送来纳凉的冰块和各种冰镇的水果饮子,生怕她被人亏待。
原本因为这位大理千金是个瞎子,朝野上下说三道四的人不少,但有了长公主和广陵郡王掏心掏肺的庇护,渐渐地,那些嘈杂声便淡了。
只有翔鸾阁的那位,肚子里的月份越大,脾气也越躁。
辛夷在收到大相国寺来的第一封信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那个化名“绿柳”来求生儿子的人是周忆柳。
那尊观音佛像送到春煦巷的军巡铺后,皇城司盯梢了三天,才盯到取走东西的人,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太监,又花了两日才查清楚他是拿了周忆柳的钱财替她办事。
皇城司没有打草惊蛇。
所以,辛夷这个密探百晓生才能接连收到两封“绿柳来信”。
一是夹的银票,说是酬金。一是求那盒熏香,说自家夫君用着甚好,心情舒悦,想再多求一次,有重金酬谢。
这次辛夷没有满足她,只回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