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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135)

辛夷买完烤胡饼,嚼一个在嘴里,顺便给程苍和段隋拎回几个,刚到如意家脚店门口,便见一个身着青布短袄,头戴黑纱帷帽的高壮男子迈了进去。

辛夷鼻子动了动,胡饼登时不香了。

这个人身上有那种假奇楠的浓郁香味。

还有,鲜血的味道。

辛夷跟上去,见他右腋紧紧夹着,像是一把刀,左手紧紧按着腰间,手臂在若有似无的颤抖,她眉梢沉了沉,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慢慢啃饼。

那青衣壮汉声音低沉,“老板娘,楼上备一间房。送一桶热水上来。”

他转了身,好像并不需要老板娘的回应。

可尚未走到楼道,又突地转头。

“再来一角酒,烈点的。”

老板娘道:“客官,小店没酒了。”

那青衣汉子的脸遮在一片帷帽的黑纱下,看不分明,但凶悍之气从语气里溢出,十分可怕。

“你店里没有,不会让伙计去打一角回来?”

说罢他丢过来一块碎银。

就是这一个动作,让他发现了坐在门边的辛夷。

辛夷也在看他。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相撞,那汉子上楼的脚步微微一顿,多看她一眼,这才慢慢走了上去,将木梯踩得蹬蹬作响。

辛夷将最后一口胡饼塞入嘴里,脖子梗了梗,漫不经心地抱着怀里的几个饼,跟了上去。

二楼静悄悄的。

辛夷眼风扫一眼对面,朝傅九衢的房间里走,斜刺里突地探出一柄刀,亮堂堂的,好像随时要切入她的肌肤。

“跟着我做甚?”

这沙哑的嗓子仿佛被烟熏过似的,听得不太真切。

辛夷抬头看去,胡子拉碴,这男人好像许久没有梳洗过了。

她慢慢拨去他的刀,“好汉饶命,我住这里。”

嘴里叫着饶命,动作却不见半分慌乱。她甚至向那人指了指前面的房间,然后,不紧不慢地一笑。

“我是大夫,用得着,你就过来找我。”

那青衣汉子脸色微变,乌紫的嘴唇微微抿紧,双眼通红地盯着辛夷,那柄刀也自然而然地架在了她的脖子。

“你是谁?”

辛夷道:“我是大夫,说过了。”

她再去拨去刀,小声叹道:“刀剑无眼,别伤了我。你身上的伤,可不是一角烈酒能救命的。我若不出手,也许你都活不过今夜……”

青衣汉子眼神阴凉,毒蛇似地盯住她。

辛夷微笑,不怎么害怕地看过去。

“不过也好。死在脚店里,总比被人捉去大牢严刑拷打得好,你说呢,万帮主?”

青衣男子吃惊地看着她。

“你,你是?你怎会知……”

辛夷抿了抿嘴,“别再问了。你要……倒了!”

青衣汉子伤势极重,原本就在强撑,见她言笑浅浅,说一些好似看穿一切的话,心里一阵发急,气血上涌,在辛夷“倒”字出口的时候,他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嘴,突觉眼前发黑,握刀的手颤抖着,踉跄两步靠着墙便滑落下去。

辛夷扭头,“九哥,来帮帮忙!”

第111章 刮肉疗伤

屋里的傅九衢早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辛夷呼叫,他示意段隋开门出去。

一股子腥臭又略带怪香的气味袭上鼻端。

二人吃惊地看着面前——辛夷将那么高壮的汉子揽在手臂上,不让他倒下,这画面就像小船接大山,实在诡异。

段隋张着嘴说不出话。

傅九衢沉声,“还不帮忙。”

段隋手忙脚乱地上前托住万鲤鱼,辛夷嫌他动作缓慢,自己亲自动手将高壮汉子的上半身抬起,抬眼示意段隋,“你抬住他的腿,我们一起抬进去。”

“???”在一个小娘子面前,段隋突然变成了绣花枕头似的被嫌弃,要不是在郡王面前,他非得比试比试不可。

段隋要将人抬入辛夷的房间——毕竟郡王住的地方,岂能让这等污秽入内?

不料,却被傅九衢厉色制止。

“这边。”

段隋:“哦。”

他不明白这一趟出行,为什么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当然,也没有人搭理他的想法。

辛夷将人平放在地上,万鲤鱼已经没了动静。

段隋探探他的鼻息,摇摇头,“没气了。”

辛夷来不及查看万鲤鱼身上的伤,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那日在陈留买的药材包拿了过来,取出豆大的碾成细末的生半夏,吹入万鲤鱼的鼻子里,然后紧紧掐住他人中穴,手指掐得酸痛,青筋都胀了起来——

那万鲤鱼才打了个喷嚏,幽幽地醒转。

他双眼半睁,眼白多于眼黑,看着像是懵然无知。

在鬼门关走一趟,侥幸活过来,他张嘴要谢。

“你……们……”

辛夷低声:“按住他。”

段隋瞥着主子的脸色,知道这活儿得自己干,赶紧按照辛夷的吩咐将万鲤鱼的上半身按住。

接着,他便见这小娘子将壮汉短袄扯开,直接拿出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就把人的里衣剪了,露出一个赤肿发红隐隐成脓的伤口。

“忍着点。”辛夷说罢,端过桌上的酒壶,径直往伤口淋下去。

“啊!”万鲤鱼刚想张开嘴说话,一阵刺痛传来,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惨叫出声。

便是段隋听了,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

好可怕的小娘子。

“不想让人听到,就闭嘴。”

辛夷冷冷说罢,争分夺秒地救人,并没有发现屋子里的几个男人盯着自己的模样,活像看到了女阎王。

点燃蜡烛,她将刀子用火炙烤,再用烈酒浸泡片刻,低头看着那家伙满身的腱子肉,以及那一片贲张的肌理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啧啧出声,最后落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痛吗?”

万鲤鱼不知她为何这样问,下意识地道:“痛。”

“那以后好好做人。”辛夷拿了张绢子揉成一团,塞入万鲤鱼的嘴巴,示意段隋按住她,用刀挑开那坏掉腐败的血肉,“记住这痛。”

万鲤鱼痛得浑身一抽,双眼瞪成铜铃一般,却发不出声,也挣扎不了。

大滴大滴的汗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

刮骨疗伤,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段隋下意识地别开眼,不忍去看辛夷的动作。

可看小娘子却是面不改色,眉心紧蹙,好像在看一堆死肉,那薄薄的刀片在她手上,行云流水一般跳动……

短短的时间,却好像经历了一个生命轮回。

辛夷平静地帮万鲤鱼挖去腐肉,直到看到新鲜的血液溢出来,她才收住手,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算你走运,遇到了我。”

那天和蔡祁去陈留县,她因河上遇袭的事情,心有余悸,特地留了个心眼,准备了一些常备药和伤药。这瓶金创药是她在药堂买来的,成分是松香、生矾、枯矾。

辛夷迅速地将粉末倒在万鲤鱼伤口上,再用纱布盖上去,撕下他的衣裳,在腰上缠了厚厚的一圈,这才松口气,看向段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