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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医娘(121)

傅九衢听了,暗叹一声,“儿子明白。”

他知道母亲一辈子没有吃过苦头,被皇室保护得极好,养成了一副良善柔弱的性子,别说辛夷是个人,就算她是一只油老鼠,他这个亲娘看到,也不会忍心他去踩死的。

辛夷不知傅九衢又打什么主意,回头看看不太情愿的三小只,无奈地道:“我要去帮傅叔破案子,你们乖乖待在姨母这里,听姨母的话,听长公主的话,等我回头来接你们,知道了吗?”

三小只最是依赖母亲的年纪,可他们又比寻常孩子懂事,知道大人是去做正事,都乖顺地点头应下。

“娘早点回来。”

辛夷拍拍孩子的脑袋,抱着那个小锡盒走出福安院,双手紧紧,好像松手就怕它会飞走似的。

傅九衢哼笑,“你准备抱着它去皇城司?”

辛夷挺直脊背,说得严肃,“那是自然,长公主所赠之物,金贵得很。”

言下之意,这是长公主送给她的东西,傅九衢再不要找什么借口要过去了。不然,就是他不孝。

傅九衢脸色不变地扫她一眼,笑了笑。

“我劝你寄存我府上,不然拿着它出门,多有不便。”

寄存在他的府上?辛夷可没有忘记来找他要《药王残篇》和《陈氏本草》的艰难。

她重重一哼,“不必了。我力气大,拿得动。”

傅九衢哦一声,想了想,但笑不语。

……

晚膳后,三小只在长公主的福安院玩耍,没有等来辛夷接他们,却等来了从皇城司来的卫矛,他捎来了广陵郡王给长公主的口信。

“郡王要去寿州办案,把张娘子一并带走了。郡王临走前,叮嘱属下一定要告诉长公主,三位公子千金要差人好生看顾着,大宝性子沉稳还好,二宝十分调皮,定要小心他,身边不可缺了人看着。三宝身子娇弱,夜里睡觉却爱踢被,切不可让她受了冻……”

长公主眉头都揪紧了,气得变了脸色。

“何时走的?”

卫矛道:“走了一个多时辰了,想来此刻已上了汴河……”

一个时辰都不知道飘多远了。

这个时候才差人来禀,分明就是怕她这个做母亲的以年节为由阻止他出行,故意不辞而别。

可是……

赵玉卿突然皱了眉头。

“他去寿州办差,带张娘子做什么?”

卫矛迟疑一下,笑道:“临走前,郡王身子不太爽利。孙怀说,有张娘子看顾着会放心些,毕竟走一趟寿州这么远,年节头都休沐在家,也不知那边有没有好的医官……”

可以说,傅九衢摸透了长公主的脾气。

哪有母亲不心疼儿子的?

听说他身子不爽利,当即觉得辛夷跟在他身边百利而无一害了。

至于什么孤男寡女相处一室的这些忌讳,在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眼里,都不算什么。

更何况,在赵玉卿看来,傅九衢已经答应了娶曹漪兰,即便他私底下与张娘子有些什么苟且,男欢女爱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张娘子是个寡妇,不是黄花大闺女,只要她自己应允,两相欢爱,难不成自己的儿子还能吃亏不成?

长公主对傅九衢不告而别的火气,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连忙让钱婆子去招呼三小只过来,笑容满面地哄着三个孩子,只说娘出了远门,让他们在府上住着,要什么就给长公主阿奶说……

然而,周忆柳看着长公主慈祥的笑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与傅九衢直接的交集不多,但因她成日在长公主身边侍候,见傅九衢的时间远比旁的丫头多上许多……

身为一个有心的旁观者,周忆柳自认比傅九衢更为了解他自己——

因此,在她看来,傅九衢对张娘子的心思,很是不同寻常。

他会允许这样一个低贱的小寡妇接近他,甚至有肌肤之近也不甚在意,他远去寿州也不忘带着她同行,即使找了一个“身体有恙”的借口,但周忆柳却觉得那只是广陵郡王搪塞长公主的话术罢了。

广陵郡王对张娘子的纵容,也不是她和府里任何一个丫头,甚至曹漪兰那个准未婚媳妇能够得到的恩宠……

张娘子是和他身边每一个女子都不同的存在。

此去寿州,一男一女在外接触更多,更不受约束。

兴许不等曹漪兰嫁进来,长公主府里头就要多一个主子了。

周忆柳心下酸涩。

但她如此卑微,又能如何?

……

辛夷是在前往寿州的船上用的晚膳。

莫名其妙被“绑架”上船,她见不着三个孩子,很不踏实。

但傅九衢去寿州是为调查沉船一事,她当夜亲自捞出女尸,脱不了干系,有把柄在傅九衢的手上,实在拿这个皇城司的老板毫无办法。

辛夷上了船,才明白傅九衢让她把奇楠沉香寄存在府上的意思,不过,她仍是觉得带在身上更为放心。为此,她特地找孙怀要来一个小布袋,把放着奇楠沉香的锡盒系在身上,不论吃喝拉撒都带着,寸步不离,那一副“贪财如命”的模样,落在傅九衢和蔡祁的眼底,当真是好笑。

漕船一路南下,天渐渐黑沉,两岸有零星的灯火,不知谁家稚子在引颈高歌。船上的灯火落在汴河的波光里,将河面照得迷离而婉约。

辛夷坐在甲板上,怀抱锡盒,嗅着河风,感觉自己行走在宋词里……

“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

她低低吟了一句,正在船舱吃喝的蔡祁听见,噗地笑出声来,诶一声拔高音调唤她。

“小嫂还会做诗呀?”

辛夷回头,懒洋洋一笑:“会。不信你问郡王。”

傅九衢神色清冷,看着甲板风灯下的小娘子那脸上的盈盈笑意,也不知脸上涂的是什么胭脂,一番弄粉调香,看着竟有了那么几分姿色,眼神热腾腾的扎眼,腰肢儿也格外的细,和当初真是大不一样。

他哼一声。

“你做的诗?是唐代顾况的短歌行吗?我欲升天天隔霄,我思渡水水无桥,我欲上山山路险,我欲汲井井泉遥?”

一听这话,侍立在侧的段隋就寒了脊背。

就因为他读书少,回去说是辛夷所写,被罚了半年俸禄。

“张娘子,你可快别做诗了。”段隋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你一首诗就害我没了半年俸禄,你若再做几首,那不得要我的命啊?”

蔡祁:“哈哈哈哈哈!”

辛夷嘿一声,手指抚着锡盒,背靠着帆板,望向夜下的汴河水,笑得十分自然,觉得自己俨然就是李白和杜甫之流了。

“上次是失策,随便瞎扯几句罢了。”

瞎扯是其次,失策才是主要,因为她当时忘了这些宋人也是学过唐诗的,犯了穿越大忌……

蔡祁轻佻地瞟了她一眼,又看看傅九衢冷淡的模样,突然放下酒盏,来了兴致。

“那你做一首来听听?”

辛夷抬抬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