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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26)

袁恕直似傻了,僵硬地坐着,任凭吴是非如何呼唤都不能将他的理智拉回到清醒的状态。

“不可能,不会的!”他失魂落魄地低声呢喃,显得无助,“大哥不会如此无中生有,他明明,他——”

倏地喉间一窒,张口落红,话难尽,狠狠栽倒榻上。

二十一、缘来任重

卫戍的士兵增加了,值岗的界线也向着大帐缩至五步内,来往进出的人虽忙碌却都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的卫士们都已习惯了默默服从。

不远处的女侍帐内也并未受到惊动,仅仅是小枫被悄悄叫了出来,跟着张萌进了大帐。徐之孺出来过两次,一回叫来了周予,另一回是去卫营调拨人员。

太远了,大帐内的一切动静都无法听到。更有甚者,内里的火光似乎也变暗了,使得映射在篷毡上的影子愈加稀薄难辨。

“是嫌太热太亮了么?也就是说——”黑暗中蛰伏的人影心下暗忖,不由得露出一丝窃喜。

不久,帐帘被掀动,医官李墨急匆匆走了出来,张萌送至门口,规规矩矩地躬身见礼。正待折回去,不防备叫追出来的韩继言碰了下肩头。她自跌撞一步,韩继言竟顾不得她,只急忙叫住李墨。二人凑近耳语,分外神秘。随后彼此施礼作别,李墨还独自离开了。

黑影遂悄悄挪动,远远跟随,直至医所外,李墨忽变了路径,往帐后走去。黑影快步追上,暗处听得一声低斥:“站住!”

黑影乖乖原地站下。

“天亮前,我要见到妻女平安!”

黑影未作应允,反问道:“成了?”

“第一剂药已奏效,喷血惊厥,目前暂以金针压制。”

“第二剂药何时下?”

“不能太快,病症有反复才显得顺理成章。先稳三天。”

“何时醒来?”

“醒?哼——”李墨狞笑,“就这样睡到一命归西去!”

黑影似满意了,点点头:“尊夫人此刻已在家中。”见李墨急往家去,微高声还拖延一时,只问,“姓韩的嘱咐你什么?”

“废话!自然是勿要将奸贼病况外泄。靠山要倒了,这帮鸡犬升天的哪个不怕?”

如此,再无瓜葛,各走各路。

另边厢,袁恕的大帐内,意外并未像李墨描述的那样草木皆兵。袁恕更是好端端醒着,只是面色确实堪忧。

适才周予悄悄来报,言说尾巴已经咬上了。袁恕恹恹卧着,无力地嗯了声,还叫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帐内光线昏暗,只剩了他与吴是非。

“幸好,李墨不糊涂!”

紧张了一夜,袁恕被救醒,她跟其他人一样高兴。同时又感到局促,为听到的那些事实,也为思绪烦乱下略略动摇的立场。

在理清楚自己的是非黑白之前,至少这会儿,吴是非不太敢面对袁恕。

袁恕侧了侧身,吐气说话便没有那么吃力:“原本便是受了胁迫,大哥所谓酒后吐真言的时机太过蹊跷,我再叫他去寻大哥对证,正显得我心中坦荡,内中情由他细想一下就豁然了。”

“嗯!”吴是非点点头,又觑一眼袁恕的模样,终究丧气地叹了声,“唉,你这又是受伤又吐血的,我真担心你肚子里这一个能不能呆得住!更怕弄个畸形或者死胎,你这条命也得悬。”

袁恕神情很是麻木,话音冷冷清清:“可笑的是,我,还有那些追随我的人,真正倚靠的就是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的孩子。能保一天便是一天,纵然生下来天残地缺心智不全,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有利用,必然就要付出代价。”

“抱歉!其实昨天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靠着罗锐的宠幸才坐上这个位子的。想不到——”

“他的确可说对我痴迷,但也仅限于肉体。他从没有想过在政治上扶植我,更不可能将黛侯之位传给我。何况,我是算计他性命的人!”

说阴谋讲陷害,吴是非内心里终究无法泰然,不由得皱皱鼻子,撇过脸去:“涟侯是死得冤,费勉也冤。”又睨一眼袁恕,皮笑肉不笑,“这一步步连环相扣,你果然实非池中物。”

袁恕眸光依旧很静:“杀罗锐仅仅出于恨,比对洪徵还恨。那日我已备好素缟,只等哈屯来绞死我。没想到韩继言会公开说出孩子的事,他和徐之孺他们联名推举我为继任。七十万大军作后盾,温啓那群三公大臣也不敢轻举妄动。更意外的是,钧儿会突然弃了哈屯,倾向于我,直说要维护父上的血脉,并当众认我为亚父。哈屯含恨殉葬,温啓也只得先尊我为主。诏书上说是代世子摄政,真登了极,他们也控制不了了。说到底,两方面都是看着这个孩子。”

“嗳,你这话有点儿意思!”吴是非盘腿坐在矮桌旁,语气并不严厉,“这算又一出新的情非得已?甩锅给一个没出世的肉疙瘩?”

袁恕无力地摇摇头,手搭在额上:“之前说过,我已是黛侯,无论因为什么理由我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既然来了,就必须做我该做的。我不能嘴上说着顺势,只享受了权力却放弃履行责任和义务,那样不叫顺势,而是投机。”

吴是非轻笑:“能说出这话来,倒还算个人品贵重的主君!”

“非姐不用取笑我。”袁恕蓦地顿了顿,“抱歉,没改过口来!”

吴是非哼笑,摆摆手:“随便了,爱怎么叫都行!气头上讲出来的话,事后再计较忒幼稚。”

袁恕合了合眼,目光有些呆滞。

“折腾一晚上了,忒辛苦!”吴是非走上矮阶来坐在榻沿儿,掖一掖毯子,好声劝他,“睡会儿吧!”

袁恕摇了下头。

“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不睡觉身体不会好,又怎么跟他们斗?你不是说不会放弃么?”

袁恕嗓音干涩:“睡不着!”

吴是非撇撇嘴:“嗯——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袁恕直望着她,忽然地,落下泪来。

吴是非俯下身,柔柔地抱住他。

“非姐,我真的想不通!”

“怎么能想通呢?”吴是非哄孩子一样笼着袁恕的肩膀,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呀拍,“人和人都是不同的呀!对于自己不曾怀有的恶意,怎么可能会理解?又有什么必要去理解?记住袁恕,坏人需要的是惩罚,而非感同身受。即便情有可原,也不该是被害者去原谅。这是我一直以来遵从的道,我的理。当然,你不必跟我一样,只是如果你愿意换个角度看待人性,也许心里会好过许多。”

“这就是你肯留下来的根本原因?”

“对!这就是我能够安于现状的原因。对曾经发生的事我始终没有原谅,也不尝试理解你做事的方式、你的立场,甚至包括你的无可奈何。我什么都不去想,因为那都是属于你的特有情节,不能编入我的人生剧本。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彼此的一名观众,在戏外目睹一切,却永远不能替对方登台演出。留下来是权衡过后的一次趋利的选择,而现在我离你这么近,是因为在同等利益阵营下,作为伙伴给予你安慰和鼓励。袁恕,你早已不是原来的阿猿了,该放弃将情感放在理智前的思考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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