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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14)

吴是非目光如炬,情绪升起,变得狂怒,

“别跟我说对不起!如果这就是你选择的理想之路,那死的人得多了去了。别给我道歉,给死人说去。”

“非姐,我——”

“能别再这么叫我么?我冷!”

袁恕怔住,手在袖下止不住发颤。

韩继言壮着胆子插嘴道:“您不能什么事都怪在主上头上!仗不是他挑起的,入伍也是迫不得已,就连同先代都是——”

袁恕欲要喝止,吴是非亦无耐心听完。

“姒儿也没有挑起这仗,没有上过战场没杀过人,她现在死了,怪谁?活该是么?韩都尉不愧是贱籍提拔上来的,嫉贵族如仇啊!不如你把我也杀了吧!就没人跟你主上说这些话了,正可表一表你的忠心。”

“非姐!”

“我说了别叫我!”吴是非目眦欲裂,情绪激烈,“阿猿死了,非姐也死了,因为姒儿死了。火种你要我给你,随便谁做王,我管不着。一年十个月二十五天,再加七天,我一直有个念想,觉得我这三年里做过最有意义的事就是放走了一个奴隶。他未必富贵,但可以自由地去看看这世界,堂堂正正做一个人。但现在我知道自己放走的只是一头狼。我还欠你一条命,袁恕,弱肉强食,今天我还给你。”

袁恕眼神散乱,惶惑不已:“还我?为什么要还我?怎么还?”

“哼,简单啊!”吴是非笑得癫狂,“杀了我!”

袁恕身形一晃,跌坐地上。

“主上保重!”韩继言抢上来将他扶住。

而吴是非则又拾起姒儿自戕的剑。那柄世子爱用的花哨的宝剑,此刻濡满鲜血,失了华美。

吴是非横剑递在袁恕跟前,嘶吼着逼他:“来呀,袁恕!杀了我!!结束这一切,我们两清。杀我!!”

袁恕怎能接剑?

韩继言又如何坐视剑刃相迫?

又一阵兵戈铮鸣,出鞘的出鞘,向前的向前,兵卒们围在吴是非身后,随时准备将她击杀。

袁恕猛地肘撞韩继言,抓过吴是非手中的剑一跃而起刃划长虹,直将兵卒的枪矢矛戬前端一气削下。他举剑悍然,不许一人跨前来。

韩继言急令:“混账东西!主上与吴姑娘说话,岂容你们造次?退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撤后些,不敢妄动。

吴是非却并不领情,放下姒儿霍然起身,竟还握袁恕的剑刃。

“别演情义难两全了,杀了我!”

袁恕怕伤她,也徒手握刃与她相持,苦苦求她:“不要非姐!别再离开我!不要!”

“我不属于这里啊!”吴是非歇斯底里地吼着,“我离开了家,离开亲人和朋友,我一个人在这鬼地方熬了三年,我特么都不知道我来这里干嘛的!许多我认识的人都死了,比我这辈子见过的死人都多。我不爱打仗,不懂政治,不喜欢杀人,我更不想再看见谁死在我面前。哪怕是你袁恕!你帮我解脱好不好?杀了我啊!杀了我——”

袁恕也喊起来:“杀你不如杀我自己!”

“杀我——”

“不要——”

两人如对峙的雄狮咆哮,血液冲撞着眼瞳、耳膜,脑海中全是嗡鸣的回响,理智输给了情感。

最后的奋力,吴是非喊了个“杀”字,倏地呼吸一窒,跌在袁恕怀里。

他一手托人,一手握剑,形容几近崩溃。

韩继言急忙过来,指尖尚未触到吴是非一片衣角,猝不及防一道寒芒逼在鼻前。

“主上?”

“别碰她!”

“可主上——”

“我说了,”袁恕陡然高声,切切含恨,“别碰她!不许你们的脏手再碰到她!”

韩继言如遭霹雳,望着主君眼中的冷酷与疏离,显得委屈而无助。

“主上您怎么了?是我们。我,韩继言!”

袁恕张着充血的双眼瞪住他:“我知道你是韩继言。还有徐之孺,姚晋,周予,”他一一看过那些年轻将领的脸,眸光无情,“你们在我身上吸血吸够了,别再打非姐的主意。我不准你们靠近她!”

韩继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主上说什么?吸血?我们?”

袁恕拄剑眦目,声恶,形恶:“难道不是么?一个小奴隶爬上了权力的顶峰,这对你们来说就是最好的象征,推翻阶层由你们来取而代之,你们就是这样对那些梦想摆脱阶级桎梏的愚民们抛出诱惑的。你们骨子里崇拜的不是自由平等,而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次机会。你们渴望颠倒尊卑,希望将人分出贵贱,但贵的必须是你们!这就是人性!”

韩继言彻底惊呆了。

“钧儿为什么能轻易带姒儿出来?看守姒儿的卫队全是你亲手□□的。你们这么多人,方才没有一个去阻止姒儿,你们就在她身后。韩继言,我看错你了!”

韩继言肩头又一抖,无力道:“留着公主,那些老臣总要挑起事端来的。”

“那你知不知道,没有了姒儿,辉侯将不再保持中立?你觉得她会倾向谁?我们还是荣侯?”

韩继言大骇:“怎么会?”

“因为姒儿不是洪徵唯一的继任者。谢延有一子,四岁送往白部,名义是修业,实则为质。谢延与辉侯幼年同拜在先贤灵虚子门下,有同窗之谊。五部大战,独独白部挂旗免战,你以为辉侯真的是畏战么?”

韩继言彻底愣住。

袁恕则环视一眼这些曾忠勇追随自己的寒微之士,眉目萧然:“非姐教过我,极端压迫最容易招致两种结果,苟且的臣服或者剧烈的反抗。但反抗者最根本的目的是生存,而非建立秩序。可是社会运转绝对不能没有秩序,因此最快恢复秩序的方式就是继续旧有格局。结果就是统治者换了,权力中枢改弦更张,然而压迫仍旧存在。制度下的格差,资源分配的不均,不公平的依然不公平,什么都没有改变。得到权力的人,谁会想要去改变?如今你们已是这场战争的既得利益者,你们愿意交出权力,放弃地位吗?能吗?”

韩继言一句话说也不出来。他不敢承认自己不愿意。没有人愿意放弃!

“哼,要吸尽管吸!既然无法改变秩序,那就顺应秩序。用你们喜欢的方式去支配镇压,扫平了异见者,再来撬这座权力新塔的塔基。”

袁恕放开了剑柄,吃力地抱起吴是非,摇晃着,也坚定地重新挺拔站立。垂睑睥睨,他向着自己的追随者们抛下警告:“记住韩继言!你,你们,今□□我放弃我的准则,逼我恶,他日这恶相必会对你们露出狰狞的一面。我不会手软!旧贵族们如何溃败的,我亦将同样清洗你们,片甲不留!”

韩继言目送袁恕离去的背影,蓦觉刺眼。抬手挡一挡,始看清,那是拄地的剑柄上镶嵌的宝石正反射着日光。

回首望去,眼前辉煌一片,太阳升起来了!

十三、缘来有心

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大帐内袁恕坐在榻边守着故人,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帐外烈日下,韩继言并一众官将直直跪着,也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张萌可怜主君的失落与孤寂,同样又心疼恋人的自责自罚,她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但其实并无事要做。她只想尽量自然地去到帐帘那儿悄悄向外张望一眼,确认韩继言在没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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