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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晚来风急(3)

这一番话,犹如一记巴掌,重重地扇在温家大爷的脸上,大爷额头都生了汗,不顾小辈在场,跪下磕头道,“母亲,是孩儿不孝。”

温老夫人继续道,“今儿我是无论如何也凑不出一百二十八抬来,大娘子要是觉得六十四抬嫁妆委屈了,那便不嫁。”

未等几人品出她这话里的意思,温老夫人目光一转,看向温殊色,突然唤道,“缟仙。”

缟仙是温殊色的小字,同‘殊色’一样,意为如仙女一样的姿容,殊色美丽。

名字是她母亲取的,盼她能长得如花似玉,如今倒也遂了她的愿,可惜她母亲却没那个福气见到。

在她六岁时,二夫人得病去世,留下爷三人,老夫人心疼,抱来养在自己跟前,照着大家闺秀的模子精心培养,养着养着才察觉,似乎用力过猛了。

娇气过了头。

就她那老鼠存不住隔夜粮的秉性,别说整副嫁妆,就是给她金山银山,她也有那个本事造光。

老大媳妇说得没错,谢家大公子素有贤德美名,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将来能有个包容她的郎君。

温老夫人一闭眼,横心道,“你来嫁。”

第2章

她嫁谁?温殊色怔住。

对面大娘子平静了一个晚上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温家大爷依旧磕头不起,看不清神态,但脊背明显绷紧了。

大夫人道是老夫人不想给嫁妆,故意弄出这样的威胁出来,不由心生悲凉,自嘲道,“我看大爷这侍郎,也不见得有多威风,到头来连两副嫁妆都让人为难了,那隔壁明家,同样书香门第,官途还不如咱们呢,节度家臣无品无阶,都能摆出一百二十抬的排面。怨不着人,是我大娘子命苦,不该摊上这样的爹娘……”

就差明骂温大爷没用了。

老夫人不理睬她,让大爷起来,接着往下说,“谢家老爷子与我温家定这门亲,目的为结朱陈之好,续祖辈们的情谊,并未指名道姓,非要哪个小娘子。当年你夫妻二人呈上大娘子的生辰八字时,你担任中州县令,谢家乃中州的副使,你说能借此攀上谢家,是天赐的良机,不求将来多荣华富贵,只求能在中州有一席之地。”

“为了这一席之地,我顺了你的意愿,将亲事许给了大娘子。这些年温家上下都在为你使力,老二一年到头脚不沾地,想他年轻时何尝不是个面如白玉的郎君,再看他当下,那张脸是一年黑上一个色,这趟回来,怕快赶上了灶灰里的黑炭了,银子是赚了不少,都填在了哪儿,你心里有数。”

温大爷刚抬了一半的膝盖,又软了下去。

“你有本事也争气,如今坐到了侍郎的位置,当初所愿既已成,其余的便是锦上添花。”

没了这门亲事,于他大房而言,没多大损失。

老夫人先征求他的同意,“就当权了我为人母的苦心吧,这门亲事给二娘子,也算是对二房的一点补偿,你可有意见?”

一语如惊雷,屋内落针可闻。

温殊色没功夫去想此时大房是何心情,果断回绝,“祖母,婚姻不能儿戏。”

城外的那处庄子,除了开荒和修建阁楼之外,还有一件事她没说。

她特意供奉了一尊菩萨,望能从此消灾化劫,顺便把对未来郎君的要求也一并说清楚了,怕愿望太多,显得她没诚意,一狠心,花重金塑了个金身给它。

她有信心,就算不用抢,自己也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老夫人当没听见,并不搭腔,神色平静,等着温大爷的答复。

大爷的面色早已千变万花,老夫人糖里带刀,能说出今日这番言论,足以见得,心中对他的不满已藏许久。

灭顶的羞愧让他始终抬不起头,不敢直视老夫人。

他一生的荣华,包括性命,都是温老爷和温老夫人给予,古有王详奉上性命向后母朱夫人表达孝心,何况温老夫人待他无半点可挑可处,不是亲生赛过亲生。

大抵也是因这一点,让他渐渐忘了那道母子之间,兄弟之间应该保持的界限。

大夫人这才意识到老夫人并非玩笑,面上露出惊慌,唤了一声母亲,心头直呼荒唐,转头又看向一脸愧疚之色的温大爷,顿觉不妙,“老爷,大娘子可是你亲生闺女啊……”

温大爷头磕在地上,发出一道闷沉沉的“咚”响,“一切都请母亲做主,孩儿不孝,让母亲劳心费神了,求母亲责罚。”

大婚前夕突然换了新娘子。

府上的仆役来回穿梭在两个院子之间,一面往外搬,一面往里送,忙得人仰马翻。

大娘子穿好的嫁衣,被催着急急忙忙脱下来,头上凤冠一取,一身素衣坐在妆台前,脸上还残余着妆容。

大夫人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见到她这副模样,眼泪又蓄了出来,“我早说过,这养子就是养子,怎能当真同亲生的去比,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你父亲头上,别说仕途,能将他逼死……”

“母亲慎言。”温素凝性子不随母,像大爷,遇事冷静,心头即便有怨言,也不显于脸上。

“我说错了吗,她以为二娘子上了明儿的花轿就能幸福了?偷梁换柱,谢家要是知道还不知如何……”

“能如何?”温素凝轻声打断,“进了门才算一家人,日子久了,照样能举案齐眉,既然这桩婚事笑着哭着都得让,母亲又何必给自己留个差印象,只要父亲官职在,名声在,有何可愁,更不值得母亲与二房闹僵关系。”

温素凝早冷静了下来。

谢副使在中州的权利虽大,也只是一个番地使职,无法与朝廷的品级相论,且朝廷最近几次举动,都有了要收拢各方节度兵权的风向。

谢家将来能指望的,是谢家大公子。

凭谢家大公子的才能,她嫁过去,固然是一份保障,可即便没了谢家,她也不愁,父亲乃四品工部侍郎,去京城寻一门亲,不定就比谢大公子差。

亲事可以让,今后的仕途上不能缺银子。

二叔这几年在福州赚得盆满钵满,各处都置办了产业,中州一半的茶楼在他名下,财富只会越积越多。

有钱不是万能,但到了东都那等寸土是金的地方,没钱万万不能。

奈何大夫人听不进去。

之前一直看好谢家大公子的品行,料定了将来会有大出息,如今被抢了,愈发觉得是个香饽饽。

“咱真活了那句给别人做嫁衣,你父亲去东都半年了,要不是等谢家的这门亲事,你我早进了东都,这个家我是片刻都不想待了,就留着二房在她跟前尽孝吧,待明儿一过,咱都走……”

简直油盐不进。

对自己这位母亲,温素凝偶尔感觉很无力,没心再同她说下去,“我累了,母亲先回吧。”

大夫人一肚子的愤恨,温殊色又何尝不冤。

回来的路上,一心盼着瞧新娘子的热闹,结果自己却成了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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