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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132)

帝王的爱,自己早就该看透了。

纵使不为自己,也该为云家满门想一想,这个中宫皇后做得如此憋屈,将来又如何能说得上话?夺子之恨,不可不报!自己从前失去的那些,也一定要再拿回来!正如玉湄儿说的那样,不急一时,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娘娘……”贴身宫女玲珑跑了进来,凑近回道:“刚才醉心斋那边传来消息,今儿出了一件稀罕事----”压低了声音,“为了一个侍卫,皇上和小郡主吵起来了。”

“果然是件稀罕事。”云皇后听得笑了,笑容里颇有些意味深长,“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皇上和小郡主拌嘴还是头一遭啊。”

一大清早,云枝便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皇帝派人将晞白抓了起来,理由是因为前些日子抗旨返京。“这算什么罪名?”云枝气不过去找皇帝理论,“苏姐姐病了,皇帝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跟前那么多的侍卫,难道只单单缺少大哥哥一个人?即便真的要罚,也犯不着抓到刑部问审啊。”

桓帝自那日之后,便有些刻意回避着她,自己一腔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思,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梳理清楚。加上回宫便遇上恭妃之事,一直忙碌着,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云枝了。今日见她主动过来,遂将心事暂且抛到一旁,正要上前说话,谁知她却是来质问自己的!

桓帝的热情,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因不愿意失态,只是不动声色道:“颜侍卫的确是抗旨不遵,该怎么办自有规矩,他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君臣之礼也不可忘废。”试着安抚云枝,“好了,坐下再说。”

云枝心中原本恼他不辞而别,因着晞白的事,不由更添一层气,回道:“不敢,正所谓君臣有别。”微微屈膝裣衽,“从前是月儿莽撞不懂事,以后也按规矩来吧。”

倘若是因为别人还好,如今晞白就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闻言不由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卫,来跟我怄气?”

云枝不接话茬,只问:“大哥哥的事,一定要按着规矩来办么?”抬头看着皇帝的眼睛,恳请道:“如今苏姐姐正在治病的关键时期,生死不知,大哥哥一定很着急,能不能先放他回去?即便真有什么错,过后再理论不行吗?”

“不行。”不料桓帝却是态度坚决,“这件事情朕自有朕的道理,你别管了。”

云枝坚持道:“月儿从来没有求过人,这次算是恳求皇帝哥哥了。”一双明眸波光微转,轻声问:“这样----,也不行么?”

桓帝忍着心头的郁气,沉声道:“不行。”

“好。”云枝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桓帝在背后张了张嘴,右手微微抬起,末了又缓缓放了下去,终究没有出声。看着那袭渐行渐远的海棠春睡纱衫,视线久久凝滞,心中有万千心事波涛翻涌,最后却只是一个人静静沉默。

犹如热锅上蚂蚁般煎熬的日子,又过了两天,桓帝终于有些沉不住气,莫非自己猜错了?虽说对晞白不满,但也不会因一己私情处罚臣子,之所以借故将人抓起来,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

----到底谁会出面来救他出去,会不会是母亲?

桓帝内心焦急万分,面上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上午去泛秀宫瞧了瞧新诞生的小皇子,陪着慕允潆说了会儿话,下午又来到凤鸾宫,原本以为皇后还在伤心,谁知瞧着神色倒似好了些,而且显得更加温柔静默了。

云皇后陪坐旁边,细细声道:“辛苦皇上这些日子过来探望,臣妾已经大好了。”微微一顿,又道:“瑜妃刚生了小皇子,皇上还是多陪陪她们母子罢。”

“嗯,上午才去过泛秀宫。”桓帝拨着碧绿的茶叶,透过氤氲的水雾,看向皇后的目光终归有一丝怜悯,“你也别太伤神,好好将养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云皇后微垂螓首,苦笑道:“臣妾左右不过一个人,既没大病,又没有孩子,哪里有什么需要将养的?”许是病重失了颜色,一袭玉印白的金凤暗纹绡纱衣裳,配着水莲青边百褶儒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都就能刮走。

说到这个话题上,连桓帝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听雪插嘴道:“若是娘娘能够抚育一个孩子,也就不这么自苦了。”

桓帝正要答话,却见睿亲王从外面火急火燎进来,行的太急,掠得身上的江水海蓝华袍翩飞,进门便道:“皇兄,我想向你求个恩旨。”

对于这个体弱多病的幼弟,桓帝总是疼爱谦让占多,因从不见他这般着急过,不由笑道:“什么要紧的事?说罢。”

睿亲王忙道:“听说皇兄身边的颜侍卫犯了错,能不能放了他。”

桓帝意外不解,“放不放他,与你有何关系?”心中一动,问道:“莫非----,是什么人找你求情?”

“什么人?”睿亲王反问,继而脸上透出一层潮红颜色,“我是听华音说的,颜侍卫是他哥哥,所以----”略略局促,“我、我都已经答应她了。”

“哦。”桓帝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既失望,又松了一口气,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可是,那件衣服又如何解释?抬眸看向睿亲王,虽然眼下百事烦心,但见弟弟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终究不禁失笑,“小澜,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知道讨女儿家欢心了。”

“皇兄!”睿亲王尴尬叫道。

太后的几个子女中,除却幼年夭折的七皇子,剩下的几个子女,要数睿亲王的容貌最为精致出众,眼角眉梢的痕迹,几乎是与太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连双痕也说,倘使小澜王爷是个女子,肯定和太后年轻时相差无二,容色炫目照人。

桓帝看着弟弟那张酷似母亲的脸,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那个颜侍卫,竟然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皇帝在王公大臣里对比了一圈,心中暗暗摇头,又努力想了想身边的人,仍然找不出那样一张脸。

----那么,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皇兄,你可同意放人?”睿亲王以为皇帝不答应,有些焦急。

“还是放了吧。”桓帝在心中对自己说,----那个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但心中却生出了退意。或许是自己猜错了,或许颜侍卫跟母亲并没有关系,或许他只是慕家的什么旧人。可是----,倘若颜侍卫真的跟母亲有关,自己又当如何?有些事情,或许还是不知道的好。

“皇兄,我都已经答应人了。”那芝兰玉树的小王爷仍在努力,眼神澄澈无尘,并不像是隐藏了什么,倒是一脸小儿女情怀显露无疑。

连云皇后都忍不住开口,“皇上,看样子小澜是真急了。”

“行了,你先回去罢。”桓帝点点头,朝自己的弟弟道:“等下朕就传刑部的人,等事情问清楚便从轻发落。”

听雪见皇帝要走,方才的要紧事才说到一半,不由还想开口,却被皇后一个眼神止住。云皇后站起身来相送,貌似随意道:“臣妾还有件事要跟皇上禀明,先时长姊送来的那个丫头,人很伶俐、又恭顺,臣妾想留下她在身边服侍。”----皇后对自己的丈夫十分了解,在他思考要紧事时,别的小事都不会太留意,因此趁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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