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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82)

穆长洲翻身上了马,朝张君奉和胡孛儿递去一眼。

二人会意,反身留下,替他与这些官员继续宴饮,互相对了个眼色——

军司近来好似很惦念府上,一无事就回去了。

穆长洲扯马返回,身后紧跟着几个弓卫随行。

本已往僻静道路而去,他想了想,忽而摆手,遣退了弓卫,马缰一扯,转向往大街上而去。

大街之上人满为患,道路两侧都是围观典礼的百姓。

封无疾寻了个人稍少的地方站定,小心护着舜音,凑近说:“阿姊若觉不适,回去也行,也不是非得看这些。”

舜音抬手捂了一下右耳,每逢这种嘈杂环境总有些不舒服,但还能忍耐,轻声回:“你难得来一趟,多看两眼,只当多了解一些这里情形,也未尝不好。”

封无疾这才扭头去看大街。

街上乐音阵阵,一队胡人牵着骆驼而来,上面坐着好几个乐人,有的吹奏胡笳,有的击打小鼓。

胡乐欢快悠扬,后方紧跟而来一群旋转舞动的胡姬,抬手晃脖,裙摆翻飞。

近处又有胡人在喷烟戏蛇,不时惹出阵阵惊呼。

乐声、笑声、吵闹声,拍手叫好声,混成一片,到处都是走动的人,放眼望去尽是胡衣,说话都夹杂许多胡音。

封无疾回头,皱着眉小声说:“虽说是丝路要道,胡汉混杂,可汉衣者少之又少,都很难看出还是国中之地了。”

舜音看见他口型,立即摇头。

封无疾闭了嘴,自然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

身侧似有人走近,舜音余光瞥见一道身着胡衣的女子身影,扭头看去,意外道:“阎姑娘?”

来的是阎会真。如昨日一样,她只带了一两个随从,像是刚从不远处挤过来的,一只手还在抚着衣摆。

封无疾一转头看到了她,顿时站直,防备一般,但随即就见舜音朝他看来,想起了她的交代,只好忍住了,一双眼在阎会真身上扫来扫去。

阎会真瞥他一眼,开口说:“我是特地来找夫人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四周太吵,舜音只能读她口型,转头见一旁有个巷口,朝她示意,先走了过去。

阎会真又瞥一眼封无疾,跟入了巷口。

封无疾只能走过去拦在巷口,背朝里,脸朝外,替她们隔开杂人。

巷中灯火暗了许多,也没人经过,正好说话。

舜音问:“找我有事?”

阎会真瞅着封无疾背影,口气不好:“西州快马寄来了封信,要交给军司,我昨日原本想亲手送到军司手上,但有些人口出狂言,竟让我去找他,我偏不遂他愿,今日既又碰上,干脆就交由夫人好了。”

她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舜音接了,看一眼巷口站着的弟弟,低声说:“昨日是他之过。”

封无疾在巷口听见,不自在地晃了一下身,没回头。

阎会真闷声道:“还有些话,我干脆就与夫人直言好了。”

舜音看着她:“什么话?”

阎会真犹豫一下才开口,声更闷了:“想必夫人也听过我们阎氏一族敬重文人,我少时曾见过军司中了进士返回凉州的模样,才仰慕他至今,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舜音眼神微动,没料到她会毫不避讳说这些:“这又何必告诉我?”

阎会真鼓鼓腮:“你是军司夫人,何况……”她想说何况军司对你又不一般,早在围场时就看出来了,他眼里话里都只留意她一人似的。

昨日被封无疾那一番话弄得她头闷心恼,此刻才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完她就转身:“我走了。”走到巷口,打封无疾身边经过,她特地又“哼”一声,才出去了。

舜音捏着信,跟着走出巷子。

封无疾眼看着阎会真走远的身影,压着声与她说:“少时算什么,少时你还亲口说过与穆二哥不是一路人呢!”

舜音冷不丁被他提起这茬,又想起阎会真的话,竟觉微妙,自己不觉得他当初文人模样有多好,却恰恰是别人的心头好,拎拎神,低声说:“你去送一下她。”

封无疾皱眉,有些不情愿:“不必了吧?”

舜音催:“快去,昨日你已失礼,这回可莫再失礼了。”

封无疾无奈,想想一人做事一人当,也没什么好回避的,还是朝着阎会真离去的方向追去了。

胜雨领着随从跟了过来。

舜音看一眼信,也不知是什么事,已无心再看什么庆典,朝马车处走:“回去吧。”

很快回了府上,终于甩开了一街喧嚣。

舜音下了车,直往后院走,进了院门,看到主屋里灯火亮着,快步过去。

门开着,她走进去,看了一圈,却没见到人。

刚要转身出去,一眼看见挺拔如松的身影缓步迈入了房中,彼此先后只相差了一步。

不是穆长洲是谁。

“你……”她有些诧异,“正好回来?”

穆长洲看着她:“跟着你回来的。”

舜音问:“什么时候跟的?”

“你出了那个巷子,与无疾说话的时候。”

舜音才知他竟去了大街上,都怪一路太吵,回来时竟不曾留意。

突然反应过来,她一下看过去,他耳力好又识得唇形,那不是当时说的话都被他听去了?

穆长洲本是特地去街上找她的,一路在半明半暗的街边穿行而过,隔着人群,刚好看见她从巷子里出来,紧跟着就看到了封无疾与她说话的口型。

他挑眉故意问:“怎么?”

舜音眼神动一下,将手里的信递过去,打岔说:“没怎么,我来送东西的。”

穆长洲接了,拆开迅速看了一遍,又合上,似乎并不关心。

舜音忍不住问:“说了什么?”

穆长洲看她一眼,才说:“西州都督来信提醒,总管府派人送信去了边远几州,看似抚慰,实有拉拢之意,也许是为了防范我。他提议我主动与之联结,以免日后再遭压制。”

舜音蹙眉,忽然想起阎氏曾说过他一向关照最远的伊、西、庭三州,又不解:“你已联结他了,还要如何与他联结?”

穆长洲将那封信折了折,随手扔去桌上:“西州都督是回鹘人,想得直接,他说的是更亲密稳固的联结。”

舜音动着心思,本没想透,但想起安排来送信的人是阎会真,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如此。”

亲密又稳固的联结,那就是联姻了。

穆长洲盯着她:“音娘想说的只有这个?”

舜音心想这是在问她意见不成,抿一下唇,缓缓说:“我能说什么?穆二哥已非当初,当时娶我是迫不得已,现在若要再娶个有权势支撑的也不是不可,以你如今权柄,也许总管府也阻止不得了,如此也就势力更固了。”

穆长洲眼神一沉:“确实,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舜音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意味,淡淡说:“你现在不就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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