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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历史直播](266)

作者: 三傻二疯 阅读记录

皇帝踌躇片刻,缓缓道:“自然,以这样的规制迎接并无诰命爵位的女子,是太过分了些。不过,朕苦心竭力,也并非仅仅为了这超凡脱俗的才女,其实大半的心思,还是在于保全自身——也是保全你们,免得辛苦半世,将来落个没有下场……”

这句话幽幽而出,不徐不疾,却听得上官婉儿惊心动魄、汗出涔涔,立刻便匍匐下去以首叩地,骇然畏惧中几乎言语不得——

没有下场?什么没有下场?尊贵强势如当今皇帝,怎么会‘没有下场’?

这是臣子可以妄听,可以妄议,可以妄想的吗?

眼见心腹哆哆嗦嗦缩成一团,皇帝却俨然并不在意,语气依旧平静而和婉:

“说句实话,朕现在看着是赫赫扬扬,天命攸归;但究其实质,朝中的根基却是虚浮浅薄、头重脚轻。李唐皇室是与朕势不两立了,武氏宗亲也真正是烂泥扶不上墙,至于朝中文武大臣,多半不过依违其间,坐观成败而已。一一细数下来,朕所能仰仗依赖的,居然只有那来历不明、用意也不明的‘天书’。”

上官婉儿汗流浃背,勉力道:“天书垂幸,也是——也是陛下上承天命,下临万邦,才有这种种的助益。”

皇帝莞尔一笑:“助益?助益自然是大极了。没有上天赏赐的那本农亩水利的宝书,朕也不敢贸贸然变革田制,督查河工。不过,所谓‘上承天命’者,也只能说说而已了。在天书的眼中,朕真有什么‘天命’可言么?”

上官婉儿垂目屏息,闭嘴不发一言。

“当然,朕现在应当还是有点‘天命’的。毕竟朕还有不少的用处——无论选拔人才、革新科举、遏制兼并,抑或犁庭扫穴清除蛮夷的隐患,都还需要朕这么个绝无退路的皇帝夙兴夜寐,一一料理。只要这点‘用处’还在,上天大概也不会吝惜恩赏。”至尊淡淡道:“归根到底,对高高在上的天幕来说,社稷为重君为轻,皇权不过过眼云烟而已。”

上官昭仪紧闭双唇,愈发不敢稍有声息了。数年以来她追随皇帝整理天幕的种种传授,隐约也窥伺出了这天书真正的立场。以多年的判断看,好消息是这来历不明的天幕是真不在意皇帝的性别出身,绝无什么歧视慢待可言;坏消息是这天幕的态度冷漠到一视同仁毫无差别,而唯一在乎的恐怕只有“历史偏差”!

——换言之,只要能达成它理想中的历史走向,那么皇位上哪怕坐着的是一条狗,天书估计都不会有什么介意。

在这种冷漠冷血浑无顾忌的姿态前,所谓“皇帝”不过是天书执行心愿的工具人而已。所以男女无所谓老少无所谓姓氏亦无所谓,真正是坦坦荡荡毫无分别心,所倾心关注的,大概只是治国的kpi而已。

这种姿态难言好坏,但显然绝不能让至尊放心。事实上,即使上官婉儿御前适逢聆听天谕令之时,有时都难免生出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在能够完成心愿时,天人之间或者可以合而如一亲密无间;可设若身为工具人的天子不能事事令天书满意……

上官昭仪打了个寒噤,掐断了这念头。

皇帝面色不变,只是缓声开口: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朕努力将事情办好,也能应付过去。但天下风波难测,总会有不能如意的时候。真要是朕年老而力有不逮,天书会格外留情么?”

她呵了一声:

“……毕竟,朝廷里什么都缺,但最不缺的,恐怕还是候补的皇帝吧?”

这句话说得刻薄之至,却也极为准确——以而今论之,如果天书真厌倦了女皇的统治,那它可做的选择其实相当之多。庐陵王固然是愚钝蠢笨烂泥扶不上墙,但皇嗣李旦谦冲慈和,却是相当合格的继业之君;甚至说句难听的,只要天书设法解决了皇孙李隆基过于长寿的bug,那这位未来的玄宗皇帝,也算是个求之不得的贤明君主……

什么叫我煌煌上国的“六位帝皇丸”呐?

当然,天书未必尖刻狠戾到这个地步。但凡人总有以己度人的毛病,一旦想起自己生平刻薄寡恩尖酸狠辣的种种举止,女皇便实在不能生出什么信心。

“所以,朕不能不为自己留一点退步的余地。”皇帝指了一指裹好的答卷,其上“米兰芳”三个字犹自墨色淋漓:“事涉皇权,原本不是常人可以措手的。不过,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即使高高在上如天幕,恐怕也没有这份无欲的本事。”

上官婉儿战战兢兢,魂不守舍,但终究是隐约领悟,低声开口:

“陛下是说……”

至尊神色平静:“皇帝自然是容易换的——从高祖以来,这朝廷里换过的皇帝也有那么两三个了。不过,对于天书来说,有些人能发挥的作用,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替换了吧?”

“陛下——陛下是说……”

“朕的意思是。”至尊一字字道:“这个米氏的才女,多半是朕——也是尔等——安身立命、当朝立国的护身符,唯一可以与天幕博弈的本钱,所以不惜工本,也要这才女的事务一件件为朕料理妥当,绝不许有丝毫的差池。”

“——记住,权势无足轻重,富贵转瞬即逝,都不过是上天予取予夺的外物而已。只有——只有牢牢攥住这些所谓的‘科学天才’,我等将来才有出路可以选!”

·

相较于随侍左右,耳濡目染的上官昭仪,皇帝日夜与天书相对,才是真正揣摩透了上天意志的那个人。

数年之间反复推敲,女皇不但意识到了天书那视皇权如无物的绝对工具人态度,更敏锐察觉了天幕看似公平中立外表下隐匿深刻的立场——某种狂热而不可遏制的,对所谓“先进生产力”致命的向往。

为什么要连篇累牍,不厌其烦的阐述历朝历代的技术进步?

为什么要不吝赞美,以那样冗长的篇幅歌颂推动技术进步的渺小人物?

为什么要一咏三叹,乃至于以近乎痛心疾首的姿态,回顾所谓的“李约瑟之问”?

——还有,什么又叫“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女皇要是再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不配在皇位上坐着了。

诚然,历史应该是由天下人的合力所主导的。但在历史的进步——尤其是自然科学史的进步中,某些要害人物的抉择,却又真是起着最为关键的作用,乃至于可以到一言而兴亡天下的地步。所谓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更大,这在某些严酷考验智力的科目中,已经不是笑谈,而是常识。恐怕任何一个深入到自然科学领域的研究者,都能在经验中迅速认清现实,痛苦体察到自己与真正的天才巨佬之间那种至深至高莫可逾越的恐怖沟壑,残酷到近乎于笑话的天赋差距。

——喔对了,能有资格深入自然科学领域的人物,多半已经是世人中智力的佼佼者。换言之,只有这种天生聪颖一路凯歌的“别人家孩子”,才有资格被天才们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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