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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历史直播](220)

作者: 三傻二疯 阅读记录

“……赤县神州之地,果然历来就是人才济济,取之不尽呐。”皇帝仰头道:“天意垂示,果然毫无差错。”

不错,这也是天幕的启示——自古而论,华夏的人才恐怕从来都是太多,而不是太少。即使是天下逐鹿开邦定国这样宏大至不可思议的功业,所需的英才也是俯拾皆是充裕之极;当年高皇帝开数百年之基业,仅仅在沛县区区一地之中,居然都能搜罗出萧何这样的人物!

小小一县便有汉初三杰这样的大能,若推之于一郡一州乃至整个天下,顶尖的人才又有多少?那是真正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以肆意挥霍享用的资源。所以也无怪乎后世会这样卷生卷死,乃至于发明出如“科举”这般怪异的制度来选取人才了——科举取士者,不是因为人才太少,而是因为人才太多,不能不设法筛选!

当然,人才太多也有隐患。即使科举再为完善,不也有如黄巢一般心有郁愤而搅乱天下的人物么?所谓“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但要是野有遗贤,未曾网罗,那可是江山社稷莫大的隐患。甚而言之,皇帝特意在太学中考试增加格致与算学的内容,部分原因也是要开辟新的上升渠道,提拔聪颖敏锐却未必擅长经术策论的高士。

要知道,自陈胜、吴广以来,华夏百姓最为擅长的,可是花式造反……

天子沉吟斟酌,徐徐道:

“算学与都不算容易。太学中的士人,竟尔能精进于斯么?”

张汤有监察百官百寮的职责,聆听圣上垂询后稍加思索,躬身作答:

“自元朔二年以来,京中太学生每日耗费的竹简便增了两倍以上,多半都是记录的算学笔记;自元朔三年陛下以特旨于京中推行纸张后,计算与推演的用量更是无可估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都是陛下文德所化,士子们才会如此的用心精纯,一日千里。”

皇帝微微一笑,并未在意重臣的马屁:

“……元朔三年?朕记得,元朔三年朕纳汲公之谏,下旨要‘不拘一格用人才’;当年六月,朕还给几个改进冶铁术的工匠赐了大上造的爵位。所以,这些太学生精诚所至也罢,用心精纯也好,怎么偏偏是在元朔二年以后才这般用功呢?”

张汤以眼观鼻以鼻观心,默不作声神游天外,绝不去接这个要命的话题——士子们为什么这样用功,难道皇帝陛下心里没数么?何苦为难他这个小小的御史大夫呢?

皇帝倒也不需要捧哏,略停一停便自顾自接了下去:

“……所以,什么文德圣心,大概只是说笑的罢了。归根到底,还是功名利禄,动人心弦呐。”

张汤将头埋得更深,似乎是马屁被驳斥后惶恐无地。但他直视地面,目光却依旧澄澈。

——不然呢?

士子千里迢迢奔赴京都,不是为了功名利禄,难道还是为了你们老刘家画的那一手好饼么?

甚至说难听点,士子们之所以这么发奋图强卷生卷死,那多半也不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就算朝廷要以格致算学选拔官吏奖励人才,那千百人中又能有中选?反倒是地方诸侯王而今醉心于诸奇技淫巧,广纳贤才大开方便之门,才给了士子们从容的退路——就是中央遴选不上,总可以到地方混几年嘛!

当然,这话是不能由御史大夫出口了。眼见皇帝莫名发表暴论,被迫盯着数学题看得满脑子浆糊的老实孩子霍去病终于放下了白纸,恭恭敬敬上前行礼:

“陛下,高皇帝求贤诏云:‘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爵位名禄,本就是圣天子招揽贤士的资粮,太学生们汲汲于此,又何尝不是仰体高皇帝的圣心呢?”

——你们老刘家的祖宗就是靠着功名利禄拉拢人心的,陛下又何苦在这里上什么价值呢?

心腹近亲的劝谏自然有效,皇帝却只是稍稍颔首:

“朕何敢违逆高皇帝的意旨?只是略有感慨而已——原来世人研习学问,多半还是为了实利。”

霍去病略有不解,但依旧束手恭敬作答:“这也是人之常情。”

“自然是人之常情。”皇帝缓缓道:“可既然人情如此,那就不得不因势利导了。唉,大抵也是天性如此,无可更改……”

说到此处,皇帝自小道上徐徐踱步而下,神色却俨然是若有所思,沉吟不语,似乎是在斟酌某个极大的关窍。侍立在侧的宫人与重臣们识得轻重,垂首敛衣而退,连呼吸都不敢稍有声响。

天子之所以在区区名禄上反复纠结,自然不是嫌弃太学生们的态度——所谓朝廷以名利为饵,要是士子们当真雄图壮志而视功名如粪土,那恐怕才是令公卿们昼夜难眠的心腹大患;但士子们追逐实利之心居然如此精粹专注,竟尔能克服算学中种种艰难,臻至这样绝高的境界,却无疑是印证了他先前听闻过的种种议论。

皇帝覆手在后,渐渐回忆起了与天幕之间门那些玄之又玄而难以言喻的交流,隐约有所领悟。

数日以前,天音曾为皇帝讲述过某些极为奇异而玄深的理论,试图阐释什么“华夏文明的脉络”。大概是顾及听众那点薄弱的基础,所以解释得尤为深入浅出简单粗暴。整场讲解中甚至都没有触碰什么专业术语,而是径直以某个奇异的风俗开场。

以天书所言,在后世中原的华北地区,有所谓“晒龙王”的传统。据传,只要当地久旱不雨,农夫百工便会以重礼祭祀龙王与关圣,祈求雨露甘霖;而再三祈求后仍不下雨,农夫们便会直接将神像推倒拖到野外,经受烈日暴晒狂风吹打;如若还不识趣不肯降雨,那干脆便是斧凿鞭捶一齐上阵,从上到下将龙王爷痛殴一顿,非打到它降水不可!

当然,这份待遇也不是龙王爷独享;真到了万不得已情势所迫的时候,不仅仅是小小的龙王,即使当地城隍土地灶王爷,乃至三界荡魔大帝关公关云长等,统统都是要被庙外晒一晒太阳,所谓红红脸出出汗,免得尊神们在天上歆享香火太久,忘了人世间门的苦恼!

……所以,什么是四海八荒,不养闲神呐?

自然,天书叙述这份民俗文化,并不仅仅是开阔皇帝见闻而已。这些求雨的风俗虽尔粗陋且迷信,但却恰恰映射出了由下而上,根植于文明骨髓的底色——某种强烈的、不可掩饰的实用主义。

什么是“实用主义”?皇帝并不明白这后世的术语,但也能从求雨仪式那离谱的作为中猜测一二。中原百姓为龙王塑金身、供香火、勤祭祀,真是因为信仰龙王这位神祇么?不,他们种种的殷勤,不过是因为龙王能布施甘霖,极为“有用”而已——积年的供奉与香火,与其说是出于信仰的奉献,倒不如说是给龙王爷开的工资。

可一旦龙王爷没有用了呢?那么中原的百姓,虔诚淳朴不惜以身家供奉神明的百姓,抛弃这些高高在上的尊神比抛弃一根杂草都更容易。他们鞭打龙王鞭打城隍时,可绝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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