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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疯临天下(37)+番外

曹姽如蒙大赦,觉得沈洛清醒得甚是时候,就从小虎手上接过手巾给沈洛揩脸,手上照样没有轻重,沈洛强自忍着,慢慢就露出一张白皙还带着少年稚气的面庞来。

曹姽记得他不过比自己才大两三岁罢了,却已然经历了这世上至深的苦难,而这苦难是他的家人引起,由自己的母亲所施加的,少年沈洛却是谁也怪不得。

曹姽觉得自己的话怎样都显得苍白无力:“药我已交给了你的同伴,岭南湿热酷烈,但是人若是想要活,一定都能活下去。”

沈洛整个人都显得干瘪巴巴,曹姽猜他体内定是连流泪的水都没有,可他仍费尽力气对自己笑了下:“公主放心,阿揽他是好人。”

“希望当真如你所说!不然本公主要他好看!”曹姽踱了两步,打量被拴在一起的两人,这时才想起被扔在地上的那个囊袋,她嫌弃掉在地上的东西,却又踌躇着拾起,傲慢地对那个奴隶道:“张嘴!”

那大汉吃饱喝足,往后想必也不会再被同行军士为难,正是轻松惬意好时光,竟真的张嘴,曹姽利眸一闪,两指疾弹,就把那个囊袋塞进了那张嘴里。

她正窃喜自己得逞,却发觉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她手指尚不及回收,就被那口森森白牙咬住了。

曹姽浑身都似被定住一般,只觉得那滋味儿说不上的难受,就是明明手指还没被咬破,偏偏疼得厉害。且让你知道若是妄自挣扎把手往外抽,牙口的主人便会真的咬下去。

曹姽疼得泪花直冒,隐忍着没有出声。

大虎扑上来,拿手上篮子劈头盖脸地砸那奴隶也没让他放手,一众兵士和部曲自然也围上来,那先前的黑脸大汉却幸灾乐祸道:“我昨日抽了他百来马鞭都没令他喊疼,如今公主娘娘这根手指怕是要做了鸡腿儿啦!从前徐老六逮了只乌龟,愣是咬住他手指不放,最后把乌龟头割了,却也还是没用,硬生生断了一指,如今已改叫徐龟佬啦!”

曹姽实在被他说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大喊一声:“你们都不准动,背过身散开去!”

正往外抽刀的部曲默默停住手,闲杂人等只好走远散开不看。曹姽惨然着一张小小白白的脸,闷声道:“本公主说到做到,今日便绕了你,一切都不追究,且吩咐他们好吃好喝待你和沈洛,你就松口罢!”

那奴隶竟也不多纠缠,牙口一分便令曹姽逃出升天,只是曹姽临抽出时只觉食指指尖一阵湿热,仿佛是被什么厚软之物结结实实地卷过。再看那奴隶,又是一副得食汤羹般的满足表情,仿佛咬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曹姽拒绝去想发生了什么,随意在下摆上把手指拭了拭,方才僵着脸对兵士道:“天色已晚,你们还不找地界驿站歇脚,莫不是想赖在皇家寺院的私地不成?”

有人心里嘟囔了句这公主娘娘忒难伺候了,天色就要漆黑一片,这让他们一行人是要往哪里去才好。

恰在这时远远传来鸟啼,隐约是双禽,叫声此起彼伏、缠绵不绝。大虎突然转忧为喜,暗对曹姽道:“公主,是夏日里玄武湖上鸳鸯在叫呢!太子新婚,您又归家有望,正是好兆头呐!”

曹姽双手一击掌,才感觉兴奋,复又转为失落:“等到本公主回台城,阿兄和嫂嫂就早不是新婚了。没意思透了,回去回去!”

她临去时不知为何下意识看了那奴隶一眼,不想那人也在看她。曹姽正寻思要不要抠了那双亮得碜人的招子,那人却带着夜色将临的诡秘及薄薄讽刺道:“公主,那并不是鸳鸯。”

曹姽皱眉,觉得兴头上被人一泼冷水浇到了底,就连那根指尖上都寒颤起来,一时大为不耐:“你一个北方的胡奴,也识得南地的水生禽鸟不成?”

那奴隶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侃侃而道:“渭河邽山的洋水里,有一种赢鱼,鱼有双翼,叫声犹如鸳鸯,平日极难得出现,一旦出现,不日必发大水。”

曹姽直直的一个激灵,她虽没正经读过几本书,常为太子太师王攸所恼,然《山海经》却是打发时间、猎奇吓唬人的好东西,是以曹姽枕边常伴。

因此她清楚记得《山海经·南山经》中记载:青丘之山,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大水!曹姽猛地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冲龄继位,不过是因母亲早逝,兄姐惧亡。而夺去曹修、曹婳性命的元凶,便是承德十二年的一场遍及江左的大水灾所引起的疫病。

那时自己居于台城,不知朝政琐事,只是知晓台城内的人一天天地担心流民涌入建业周边郡县,而母亲脸上的忧愁一日胜似一日,太极殿东堂的烛火通宵不熄,一片人心惶惶,多少豪族重臣寝食难安。

再之后台城便封闭,有病恹恹的宫人不断被拖出去,她越发被拘在小小的临秋斋。待到能出门,外头已经改天换日,东魏曹氏能继大统的,唯她一人。她明白自己不是储君之才,然母亲已是莫可奈何。

如果不想重蹈覆辙,那么这次大水,就是十足的关键。

曹姽猛地握紧拳头,突然找到了八部天龙令自己再历其事的目的。她上一世毫不关心朝政,满脑子只有情爱,对发生的军国大事所知甚少。然而只大水这么一件,却足以改变往后一切的历程,那么也不枉自己重来一次。

大虎见曹姽不语,面色难得凝重,便怯怯道:“公主,卑下之人妄言,怎可尽信?”

曹姽摇头:“我不是信他,我是信我自己。”

她不能对大虎、小虎解释自己怎么会预知未来之事,只是确定自己既然决定,就绝无更改的道理。

曹姽一卷袖子,伸手从小虎腰侧钱袋拿出一根小小的凤首双金钩,扔到那惹人眼的奴隶大汉怀里,冷冷道:“本公主领了你的情了。”

又把身上余下财货散给众军士,算是打点妥当,曹姽便离开不提。

大虎、小虎走在傍晚的山路上,觉得公主的脸色正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还是小虎活泼些,对于那鸳鸯叫声之事也未放在心上,反而好奇道:“公主今日端的反常,怎就和一个卑贱的奴隶杠上了?”

曹姽此刻已没有方才那么冲动,她又回忆那人样貌,却似乎怎么也记不得了,脑中只有一双猎人般志在必得的眸子,或许这就是北边胡人的通性,小虎其实并不期待她回答,曹姽却突然兀自一笑回道:“那人的眼睛啊,和阿爷一般呢!”

曹姽出人意料地将母亲的半年清修勒令顺利完成,再回台城已是暑气将去之时。

只是秋日热度难返,然她见到宫人往式乾殿来来回回送冰也觉反常,便问身边特来迎接自己的曹婳道:“我之前又不在母亲身边惹嫌,这夏日都快去了,母亲的火气竟也那么大?”

曹婳正是少女芳信,时过半年,体态又婀娜丰腴一些,发髻也更高了些。她十指纤纤,点了记曹姽的额头笑骂:“你这淘气的小女郎,竟也有这番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不省心吗?你且放宽心,只是这遭母亲烦心的事情虽多,却都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