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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疯临天下(3)+番外

成王败寇,王氏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人父的王道之并不觉耻辱,为人子的王慕之毕竟年轻,受不得这些话。他一边甩动长柄麈尾,碰翻了御座上的竹简墨砚,一边怒喝“你住嘴!”。在旁服侍的蔡玖扶着头冠跪下清理,差点被这声怒喝惊得歪倒。

王慕之怔怔看着曹姽大腹便便,复又被她脸上的高傲表情激怒:“你这善妒的疯妇,持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陆氏亭君清白无辜之人,你便能手加利刃;为君不贤,枉顾江山社稷;为妇无德,终日谗毁内廷。况女子任情而动,牝鸡无晨,实不该当国之重任。今日便将你幽禁鸡鸣山永宁寺,好生清心养性,悔改自己往日所为!”

然王氏拿下武卫营,勤王的康大都督亦伺机而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楚玉出列娇叱一声“大胆”,在这皆是男人的殿上未免不足,少帝不以为意挥挥手:“你嫉妒朕这身衮服?可朕这一生至少得有一次看上去像个皇帝,这都是因为慕之你,让朕不得不穿上这身最笨重的锦衣!”曹姽原本无谓慵懒的音色陡然尖利起来:“不过是身衣服,不过是换个人穿!然而王慕之,你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背叛朕!”

曹姽已拾起麈尾拂袖而起,她并未看王慕之,而是直下玉阶,站在权倾朝野的其父王道之面前,虽已知天命,王家的人却无不风姿卓绝。这王道之官至司马,历经三朝,有“不倒翁”之称,他敛容垂首于少帝面前,既不因大事将成而面露喜色,也不因少帝癫狂而目泄轻视。

这副伪善面孔却并不能令曹姽收回想说的话:“妒妇不堪社稷?当日王司马为避夫人秘密经营别馆,罗列众妾,生儿育女。不幸被夫人所知,王大妒妇命二十个黄门并婢女,人人持刀寻讨。王大司马夺门而出,持着麈尾赶牛车而逃,真正斯文扫地!竟有脸面斥责妇人善妒!”

王道之眼也未抬,只道“不敢!”,曹姽一声冷笑:“你的儿子就该待在朕的显阳殿,你的把戏再好,他也做不得你的傀儡。”

她将麈尾扔在王道之身上,复又昂首阔步地走到尚书陆茂面前,夺过他手里的诏令,扫了一眼便扔开:“废黜皇帝,太子继位,吴王监国,直到新帝加冠亲政?”

不待陆茂找出理由诡辩,曹姽便冷蔑地笑起来:“若太子继位,陆家的女儿可如何是好?吴王还是吴王,陆亭君却做不成太后,待朕父亲回来,且看他灭了你们陆氏满门!”

陆茂平日的伶牙俐齿全失了踪影,只勉强回道:“陛下,太医说您精神堪忧……”

“所以你们要把朕关起来?休想!”曹姽怒视太极殿内数十个大臣:“议政是你们的权利,然而杀人,是朕的权利!”

少帝之父燕王慕容傀麾下百万鲜卑人骁勇善战,姑孰城康大都督亲兵遏制建业南方,亦让人双股战战,先帝曹致为少帝留下的江左何其稳固。

王氏拿下台城武卫营不过是占得先机,却不能致胜,王慕之要赌的是女人的感情,却败在女人的嫉妒上。

曹姽转身,玄色的衮服在她身后扬起深沉的怒焰,开口却轻柔似欲携夫归家的平常妇人:“慕之,你如今脸色不好,野心总是令人不适的。和朕一道回去,你就能得到朕的安慰。朕爱你就像全天下的女人爱男人那样,今日的事情朕全不追究!”

筹谋已久的夺位落在曹姽眼中不过是场闹剧,王慕之情绪狂涌答不上话来,他气喘如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粗响。须臾,他狂吼一声,抬手将御案掀翻,好在女史黄门都在少帝身后戒备,并未让曹姽受伤。

但王慕之却在众人愕然的目光里,扯开本已敞开的襟口,边拽自己的衣带边往殿外跑去。就在所有人怔楞的当口,他脱得只剩胯@下一件胫衣,转眼就跑出了大殿。

王道之心知儿子为了成大事,起事前服用了药饵提神,待反应过来已经追之不及,只得大喊一声呼喝侍人:“慕之行散不畅,快拉住他!来人,快取井水来!”

这样一个服了五石散的文士发起癫来,连数个孔武的兵士都拉他不住。王慕之赤身被压在深及脚踝的雪地里,双足乱蹬,两手乱抓,通体泛红,眼神迷瞪犹如要飞升九天极乐世界。挣扎了一刻,他像一只脱了力的猎物一样虚弱地蜷缩起来,嘴角泛出白沫,“哧哧”地溢出唇外。

几个兵士被唬了一跳,曹姽已冲出来推开他们,跪在雪地里扶起王慕之,抱着他的上半身暖进自己怀里,镶了皮毛的裘服盖在他裸@露冰冷的肌体上。

王慕之呕出的白沫里先时夹杂了血丝,接着几缕血丝变成大朵在雪地上绽放的血花。曹姽手忙脚乱拿衣服给他擦拭嘴角,不过是在玄色衣料上留下大片更为深沉的腥痕。

她紧紧贴着王慕之冰冷的脸,只听见他夹杂在凌乱喘息里的呓语:“阿奴,你……会原谅我的罢。”他说着曹姽完全不在乎的话:“你要小心,废黜你的事,燕王是知道的。”

曹姽哪里想听这种类似遗言的呓语,她只疯狂地亲吻王慕之的脸颊,嘴里不停地喃喃:“慕之,不要离开我……不要离我而去……”

然而元熙八年冬至大极殿上的一切,终只在史书上留下一句:冬至大雪,吴王薨。

次年元月,燕王自辽西还朝,废少帝,幽禁废帝于永宁寺,每年只准其外出祭奠亡夫。朝廷立东魏末帝安,燕王临朝监国,加九锡,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曹安有名无实,只知于台城内终日纵情享乐,宫室繁丽,姝色满殿。及燕王薨,北汉国匈奴人兵分六路出击南下,度横江直捣建业,所到之处,几乎兵不血刃,大多不战而胜。

此时已是曹姽被幽禁永宁寺的第十年,自废黜之日一别,她再未见过长子曹安,次子在永宁寺北极阁诞下后便被抱走。

阁内的她散发缁衣,望着来人,恍觉慕之又再临人世,整个建业璀璨喧哗如白昼,来人身后火光万重,仿佛是要接她同去九重天上。直到一声重响唤醒她的神智,被抬入阁内的石木棺椁仍和王慕之落葬那天一般纹理清晰、光可鉴人。

她被独自幽禁在这小小的台阁,已很久没有说话了,如今才知面前的是自己的长子,更不知该怎么说。曹姽慢慢地挪到棺椁前,静静地伏身其上。

曹安似乎早已料到这情状,扬手招来手持火把的随侍:“母亲,您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爱着父亲,却不能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爱着孩子,也不能真正像个帝王,如爱苍天一般爱着天下万民。我是您的儿子,您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的血脉里流着您的疯病。”

见母亲理也不理,曹安报复之心愈加浓烈:“北汉已兵临建业,康大都督的官职被我一降再降,如今不过一个守端门的校尉,这倒也是个痴人。我自是准备在城破前随船东渡,临走之前念着母亲,定要送您和父亲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