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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疯临天下(27)+番外

她不自觉便往殿外望去,年轻的周威仿似一棵初长成的劲松立于殿门口,手扶腰间、长剑当立,颇有一番英雄少年的气概。而王慕之大概是伤得不重,竟也来了东堂候听,他神色略有憔悴,却似美玉蒙尘,让人不由心生怜惜。曹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各有思量。

曹姽不知曹致已经想到了别事上去,她将那些史书上的记载于心中过了一遍,确信自己已是滚瓜烂熟,这才侃侃而谈道: “母亲容禀,阿奴说不来兄姐嘴中的大道理,只知去翻史书,晓得前人必有远见。女儿夜宿排云书阁,虽发生些憾事,所幸不负母亲所望。 ”

大家都知道憾事为的是哪桩,现在反被曹姽要说的话吸引过去: “阿奴翻阅自文帝(指魏文帝曹丕)至今朝的一百年史书大略,这百年间旱灾四十余次,水灾四十余次,地动四十余次,蝗灾、疫灾、雹灾、冻灾、风灾皆不下二十余次,比之前朝极为严重。其间史书因战乱缺失,实情远重于女儿所能看到的。只在董卓之后四十五年,天灾便占其中三十四年。司马氏窃国五十二年间,更是天怒人怨,其中四十七年均是灾年。东魏立国十余年,除却旱涝,尚有濒海、濒河郡县大溢,江海涌翻,平地八尺,连孙吴帝王的陵墓都不得保全,城门也丧于狂风。敢问母亲,若是我国出兵巴郡,先不提北汉动静,若是当年大灾,又该如何自处? ”

老司农颤巍巍反驳道: “公主未必多虑,天文之事自有钦天监测算,如何又妨碍了? ”

曹姽也不纠缠,掷地有声道: “测得着如何,测不着又如何?若真有,大司农要开祭坛做法事,学那天师道的臭道士神神鬼鬼吗? ”

此时官居高位的豪门大族皆是天师道信徒,王、谢之流尤甚。王道之见老司农被气了个倒仰,也并不如何反感曹姽的辱教之语,反出言道: “陛下自登基便兴屯田之法,然数年间灾害不断,并无此人力物力远攻巴郡。且巴郡山高水长,又依仗剑阁蜀川天险,欲取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若贸然进兵,未必得手,若再如公主所言频现大灾,加之北汉乘隙而入,怕是据守江左也难以做到。”

曹致似乎很有些失望,却又没有太大的失望,这些都是她的意料中事。所谓朝议不过是让朝臣知道自己从没有放弃北伐,也是为了探测众臣的心思。

“阿奴倒是另辟蹊径, ”曹致有所感: “若不是连年大灾,这天下百年前又何以如此之乱? ”

众臣俯首称是,这事便告一段落。曹致招来立在廊下的王慕之,打量着仔细看了看,便温言道: “朕的小女调皮顽劣,王郎君该当没有大碍了吧? ”

王慕之额角发青,然侧边望去却实未损其容颜,女帝问其话时,依然通身的仙气。加之脚骨微微扭伤,行走之间颇有些迟缓,却不知怎的却被他走出迟缓中带着自若的姿态,再看他鬓边不经意渗出的汗水,突地就令人心疼起来。

曹姽见他上前,眼风不扫,动也没动。

王慕之躬身回话道: “慕之失礼于陛下御前,实在惭愧。 ”

“你本就是太子宫属官,朕钦赐的七品洗马,何有失礼之说? ”曹致着力安抚道: “你王氏父子二人皆是朕的弘股之臣,如今你伤成这样,朕心有不忍。 ”

王慕之似是惴惴不安,心头却大定,料准皇帝此番安抚自己,定是曹姽不曾告状,遂答道: “劳陛下介怀,臣下并无大碍,只是陆参舍人,至今晕迷,且双手均折,须得卧床数月。 ”

真是好狠!众人一瞬间都是这么想的,曹姽却莫名越发挺直背脊,不摇不动,嘴唇抿得紧紧,眼睛直视前方,毫不为其所感。

曹致心里低叹口气,这时曹修却开了口: “阿奴年幼,做事冲动,孤作为长兄亦有管教的职责。如今便让她向王郎君陪个不是,来日定叫她好好反省。 ”

曹修话里混不提陆参,这是因为陆家固然对不起自己,但是王慕之看似却是无辜的被牵连之人,皇家不得不给个说法,且王道之其人,是远非陆家家主陆茂可比的朝中砥柱。

公主向自己致歉!王慕之心里一松,觉着自己忍痛前来觐见是来对了,否则时过境迁,可能只会不了了之。

但他却做出一副大丈夫的豪爽模样: “慕之不敢当,必是臣下惹了公主生气,公主若要教训臣下,并无什么可辩驳的。 ”

曹致和曹修的话已出口,王道之不说话眼睛却看着殿中的二人,王慕之虽极力揽错,但那不过是客套之词,大家都等着曹姽的动作。

只见她双肩一抖,两支玉笋似的手臂露出大袖之外,比之双手握着的象牙笏板,竟然不逊分毫。其中莹润修直之处,竟隐隐还有略胜之感。皇家贵胄、金枝玉叶,当是如此,不禁令人就心旌神荡。大族教养的女儿未必不好,却难得养出天家目下无人、凌驾众生的气度。

只见曹姽琉璃目一转,竟是对着王慕之笑了,其间璀璨妙丽难以笔墨言说,让人觉得这人就该生得如此浑若天成,竟忘了她缘自慕容傀的鲜卑血统和绮丽长相: “王洗马真是为人宽怀,如此说来,我伤了你,你竟不怪我? ”

王慕之心里认定曹姽倾慕于自己,那双琉璃目分明从初见开始就闪着少女的盈盈相思,他心里既鄙弃又带着奇异的满足感,且他认定自己不过是受了陆参的牵连,曹姽根本没有对曹致禀告两人的非分之语: “公主言重,在下怎会怨怪公主? ”

自己从前怎就喜欢他呢?阿爹烈如地上业火,母亲冷如天上星子。阿爷没有母亲,则英雄不世出;母亲没有阿爷,则无可拨乱世。

然而王慕之,在烈火般的曹姽面前,却不是那颗安定而指引的星宿。他看似清澈如泉,却是土底暗流。

“那我就放心啦! ”曹姽 “咯咯 ”一笑,像是林间欢快的雀鸟之声,带着纯然的天真快乐: “我本想说王洗马若是要我道歉,我便把你和陆舍人的妄言当堂抖落出来。如今你竟然说不怪我,我就没什么担心的啦。只是你这副沽名钓誉的小人模样,本公主就是看得不痛快! ”

曹姽话音刚落,手中笏板便横甩过去,众人皆不防她突然发难,只听 “噼啪 ”一声脆响,眼前有颗牙齿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奴:敢让本公主道歉,先甩你一记锅贴,为了不打痛自己的手,象牙IPAD还是很好用的~打坏了,本公主家里还有一打!

作者:喂喂,王家说不定比你有钱好么……

☆、第十八章

冬至一百零五日后就是寒食,无论台城民间皆是全禁烟火,只吃冷食,为期三日。若不是先武帝曹操取缔旧俗,原本中原有些地方,那一百零五日都是不见烟火的。

虽是重要节日,没有热食总是不得劲。建业的郎君女郎们便纷纷选这日在秦淮踏青,仆婢在河边支帐铺席,席上摆满自带的冷食和酒水。三三两两,莺声燕语,好不开心畅快,倒让人忘了人间无火这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