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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之纵横篇(22)

视线茫然的在四周的惨白色调上逡巡一圈,又落在那具棺木上。

聂长老走了,教主在她的灵前站了一夜。

雪儿躺在棺木里的时候,萧初阳定然也是伤心欲绝罢?

自己呢?

如果某天,当自己安静的躺在某个黑漆棺木中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站在棺木前,为了他伤心落泪?

肩膀的又开始痛了。他侧头看了看,大概是刚才撑住身体的时候太过用力了,粗粗包扎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伸指点住几处穴道护住心脉,秋无意缓慢的扶着棺木坐下。

眼睛干涩的厉害。他斜斜靠坐在身旁的柱子上,索性闭了眼,将眼前的烦恼驱逐出去,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朦朦胧胧间,眼前似乎闪现出模糊的片段来。那是个总是很忙碌的高挑的少年身影,被缠的烦了,就会闪身没了踪影,留下自己在原地哭个不停。然后聂长老----对了,很小的时候,是叫她心姨的---就会出现,笑着抱起他到处找那个人。再然后,他就会像突然消失那样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边冷着脸骂他麻烦,一边笨拙的去抹他的眼泪,再将各种小玩意儿塞给他。

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从他手里接过的冰糖葫芦,那甜甜的滋味。

秋无意抱着膝盖斜倚在柱子上,面容上不知不觉的浮起了微笑。

对了,还有那个树林后面的小山洞,有次躲在里面捉迷藏,迷失在里面两天两夜出不来,后来被满身泥泞的他找到,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叫他的?

卓大哥……卓大哥……

带着隐约的笑容,嘴角微微的翘起了。

恍惚间,聂长老的声音似乎又响起了,“听心姨一句,凡事依着教主点儿,有什么心思想法跟他多说说,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

卓起扬饱含着怒气的阴霾眼神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拂袖而去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

秋无意身体一颤,倏然睁开了眼睛。

卓大哥!

心姨已经不在了。不能……不能再失去他了!

秋无意霍然站起来打开大门,闪身冲了出去。

见他。要见到他。

临去前的淡淡一瞥似乎就在眼前,巨大的阴影笼在心头,心里如火烧。

轻功发挥到极致,衣袂飘过视野时,秋无意已经飞掠入修竹院。几个影卫阻拦不及,相顾失色!

屈墨咬咬牙,紧跟着那月白色的身影后面冲了进去。

飞身急掠,重重亭台楼阁在眼前闪过,穿过回廊内堂,秋无意掌心吐劲,内力震开紧闭的房门,“卓大哥,我……”

一声低低的呻吟声从房间里传出来,隐约的传入耳际。

似曾相识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放下的青色床帐,并排放着的两双鞋,还有薄薄的纱帐遮不住的……两个纠缠的人影。

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看清了床帐里的人影,秋无意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身体摇晃着撑在门框上,勉强站住身子。

床上的人影猛的分开。隔着一层轻纱帐,秋无意仍然可以分明的看到那道目光向他的方向看过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带了惊讶语气,“无意!”

脸上再无血色,秋无意的神色、语气却都平静的很,“属下告退。”轻轻的带上门,慢慢几步走开。

身后衣袂声响起,急匆匆赶上来的黑衣少年是屈墨。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此刻居然满是焦急神色,“秋左使,听我说,教主他和陆右使今天是……”

“屈墨!”

卓起扬披着外衣出现在门口,冷然出声打断了屈墨的话。

秋无意怔怔的盯着他。他的神色,依然傲如远山。

怔忡的视线转向身后-----半掩的房门里,现出另一个衣衫不整的人。

“够了。“秋无意轻声道,“屈墨,你是不用再说了。”

怪不得陆浅羽在教内如此张扬。

怪不得陆浅羽几次三番在他面前示威挑衅。

怪不得陆浅羽处处行事针对他。

怪不得……

秋无意闭了闭眼睛。原以为他不过是少年的意气之争,却原来是在……争宠?!

当真是笑话!

他轻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连身体都站不住了,靠在柱子上直笑到嘶声。

以男子的身躯,甘心为另一个男子拥抱,时时刻刻心里念着,想着,纵然这段惊世骇俗的感情不容于他人,却只希望能和他常伴常栖。

现在想来,这又算什么?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眼前人影重重,一道道或惊奇或不安或探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注视着这里,窥探着原因。

秋无意蓦然收了笑容,视线如冰扫过周围。

被他的眼神扫到的人仿佛被冰刀割到一般,立时噤若寒蝉。

众多的视线注视中,他站直了身体,神色漠然的往外走去,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已经全力狂奔。

寒风如割,发梢被呼啸的风势刮到后面,周围层层树木飞快的后退。起纵间,大片大片的荒野足尖一点而过。

不知道到了哪里,也不在乎到了哪里。身上淤积了太多的莫名情绪,若不像这样拔足狂奔,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不会从里面爆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所及已经再无人烟,荒野的茅草长得直有人高,一眼望去遍野枯黄。

前方是一条壕沟,新近扒开的深黄色泥土一堆一堆的裸露在外面。堆成的凸起上插着无数歪斜的木牌,上面写着众多或认识或陌生的姓名。

原来竟到了乱葬岗了。

不远处有几堆高叠的土堆颜色尚新,显然是最近新近挖开的。

秋无意神色一动,慢下了脚步,几步走上前去,仔细辨识着木牌上的名字。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滑过眼底,看着看着,他顿住了脚步。

与其他土堆隔开几丈的地方,孤零零的竖着一个木牌,上面写了寥寥五个字----

“燕孤鸿之墓。”

字迹潦草,可能是匆忙写就的,依稀是戚莫聪的笔迹。

——原来他果真是葬在这里。

秋无意望着木牌上的字迹苦笑了。

地下的这个人,穷其一生想要抹去前半生的痕迹,偏偏死去之后,墓碑上还是被冠上了他视为毕生遗憾的名字。

一入江湖,便是江湖。纠葛一生,终老于江湖。

想要放下以前的经历,过完全不同的生活,终究是不可能么?

他苦笑着慢慢坐下来,手指轻抚着木牌,低声道,“楚狂兄,荒唐,当真是荒唐啊……”

回首望去,这些天来的众多场景错乱的在眼前飞速闪过,似梦,似幻,似假,似真。

“酒……酒呢~”秋无意茫然若失的坐了一阵,突然站起来,嘴里喃喃念着,摇摇晃晃的向远处走去。

最终章

苍山上的小酒店,从掌柜,伙计,客人,都是苍流教的弟子。护法左使要把所有人赶出去,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本来热热闹闹的酒店,瞬时间只剩下秋无意一个人。

伏案桌前,执杯在手。一杯接一杯,近乎麻木的喝着。

明明是上好的美酒,不知为了什么,喝进嘴里,却是苦的。

这酒,终究少了点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

心念电转,略略思忖间,他忽然明白了——只身饮酒,无友朋相伴,难怪这酒喝得无味!

秋无意对自己笑了笑,喃喃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太白有言于此,我今日不妨也来个舞剑邀月出,大家共醉一场罢!”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折树枝为剑,长身而起!

夜空中浓云重重,月晕如血,月色时现时隐。

身影朦胧如雾,周身三丈之内,剑气纵横。

兴之所至,剑招随手拈来,自然而然的挥出练得最熟的招式,他舞的竟是弃置已久的萧家七绝之一,九回剑法!

心不静,意不平,九回剑法使得毫无章法,他却不管不顾,一切只遂心意,如银蛇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