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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沙(7)

与此同时,在大厅靠右边的那群官员则簇拥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人穿着亮银色的礼服,一头不羁的金色长发用亮眼的绸缎扎在脑后。如果传言没有错的话,想必就是二皇子莫都了。

除去明显分成两个阵营的这些人物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官员贵族零零散散的站在两边不靠的中间地带,手里拿着精美的食物,心不在焉的和周围官僚们随便谈着话。

我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从今天的形势看来,帝国皇帝伤重垂危,兀兰两位皇子同时觊觎皇位,各自培养势力分庭抗礼的传闻果然不假啊……看来这次所谓的庆功大会也是他们各自拉拢势力的时机,难怪国宴大厅里的气氛乌云重重,也难怪那么多精致的点心食物流水似的被盛上来放在桌上到现在,居然没有怎么被动过。

真是可惜了。

我注视了一阵无心饮食的众位帝国精英们,又瞥了那位记不清名字的子爵阁下一眼,如此非常时刻,只要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不会有心思找我这个小小异邦降臣的麻烦。也难怪今晚碰到的都是胡搅蛮缠的类型。

一边暗自想着,一边慢慢就往大厅边角里走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突兀的响起,眼前突然有道亮光闪过,一柄长剑明晃晃的横在眼前。

年轻的子爵愤怒的苍白了脸,在正对面的方向瞪视着我,“平南侯,你刚才的种种怠慢行为严重侮辱了我的尊严。我要求你立刻为你的无礼道歉,否则我,帝国二等子爵,御前骑士容亚,会在各位贵族的面前要求与你决斗!”

他的声音相当的响亮,正在大厅里的人们纷纷吃惊的扭过头来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他带着几分骄傲的神色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微微一哂。

“容亚”……

如果说刚才还有些疑惑,那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以跻身在帝国名流的阶层中了。

容这个姓在大陆上相当少见,不过最近几十年这个姓氏可谓是声名遐迩。大陆上几乎近人皆知,兀兰帝国除去皇帝以下,朝廷的第二把手就是手握全国政务大权的帝国太宰大人。而这位太宰大人的名字就叫作容光。

眼前的荣亚子爵如果不是太宰容光的子嗣,就肯定是他的侄子辈。难怪年纪轻轻就能轻易取得平民士官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爵位,也难怪他的一举一动都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傲慢来。

注视了他几秒钟,我不冷不热的道,“无论是道歉还是决斗,本人一律拒绝。”

“……”愤怒的脸色更显得苍白。

赶在对方吐出任何激烈的言辞之前,我向四周围观的贵族们礼节性的欠了欠身,“对不起,在下不胜酒力,想要离开了。”

其实我也知道,以自己尴尬的降臣身份,本来就不应该在进城之后的第一场国宴中闹出任何争端。我对于他人的故意挑衅向来是迎面回击,这次已经刻意收敛了,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那么激烈,小小的争执甚至影响到了全体在场的贵族。

这已经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了。

转头向着门外刚走了两步,眼角似乎光芒一闪,脖子处的皮肤紧接着传来一阵并不陌生的冰冷感觉。我顿住脚步,不动声色的向后瞥了一眼,容亚的佩剑果然已经架在脖子上。

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降臣,还敢装什么清高。我要求你道歉。立刻!”

我的眼神沉了下去。握紧了手指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宴客大厅里一阵突然的沉默。

突如其来的沉寂持续不了很久,毕竟两位皇子都在场的情况下,这样的争执也不是其他贵族希望看见的。不算太久的僵持之后,一个面目相当和善的贵族长者从周围的贵族人群中走出来。

从那人开始斑白的头发看来,岁数应该至少有五十了。岁月在他的脸上流下了明显的风霜印记,但很惊异的没有给人以苍老的感觉,反倒比周围某些中年男子更显得精神奕奕。

那老者直接走到我的面前,呵呵笑道,“平南侯,你和容亚子爵都是兀兰帝国的年轻栋梁,还是不要因为小事情闹得不愉快的好。这样吧,不如按照本人的提议,你向容亚子爵敬一杯酒,表示愿意和他解开矛盾的诚意。阁下认为怎么样?”

他的身份看起来应该颇高,说了这几句话以后,旁边立刻出现了不少赞同的声音。

看了那么久的好戏之后,打圆场的人终于出现了么?只不过这圆场打的未免太偏了点。

姑且不论今天是谁开头挑衅,只要随便换了帝国任何一个其他的侯爵,以容亚的子爵身份,都绝对不会有胆量当众将剑架到对方脖子上去。

平南侯,平南侯。

虽然名义上被赐封为侯,但谁都心知肚明,封爵再大的降臣也不过是个人人可辱的傀儡。

看到我不说话,那老者回头吩咐道,“来人,请给平南侯一杯酒。”

站在对面的容亚冷笑着收起长剑,打量了我几眼,神态倨傲的重新戴起白手套。

侍者端来的托盘上放着一杯色泽艳红的葡萄酒。香格里拉盆地出产的极品葡萄酿制而成的美酒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缓慢流动着,色泽流光溢彩,散发出芳馥的香气。

我接过那杯酒,凝视着那杯中闪烁的波光。

只要手向外一翻,整杯酒就可以全部泼到容亚的脸上。他此刻的盛气凌人,立刻就会转变成满身狼狈,成为贵族间的笑柄。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就闪过去了。我慢慢的把手里的葡萄酒举起来,瞥了容亚一眼,举杯就唇,把整杯酒一口喝干。

饶有兴趣的旁观着好戏的贵族群体中突然一阵轻微的骚动。

看到容亚伸出来准备接受酒杯的手尴尬的伸在半空中,那老者的脸色蓦然沉了下去。

“再给平南侯一杯酒。”

端上来的是同样的葡萄酒。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还是把酒杯端起来一口喝干。

“再上来一杯。”

………

随着托盘里的空酒杯越来越多,周围的气氛也越发尴尬起来。

容亚的脸色由开始的傲慢转成明显的惊怒,到了最后,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某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可以和他对比的则是,那贵族老者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显得深沉。

我想我已经猜到他是谁了。

就在这互相僵持的时刻,骚动的人群后方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笑声。

“有意思。”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人群背后清晰的传出来,“‘易水王族只向值得尊敬的人敬酒。’从今天看来,这句流传甚广的传言倒是真的。”

围拢的人群忽然向两边分开,身穿银白色礼服的大皇子举着一杯色泽同样鲜艳的葡萄酒迎面走来,微笑挂在嘴角,“不知道鄙人能否值得平南侯敬一杯酒?”

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是只一眼我就察觉了,这位兀兰帝国大皇子的眼神,比酒中的冰块还要森冷三分。

‘平南侯’三个字被刻意着重的从他嘴里吐出,提醒我目前身份的用意勿庸置疑。

我,容亚子爵,年长贵族,现在再加上个大皇子莫极,四个人成环形围站成一个小圈子,彼此不出声的站着。远处不明究竟的众多高官贵族纷纷围拢过来,穿着华丽晚礼服的贵族女士们则手执羽毛扇散在远处小声议论个不停,数百双眼睛落在莫极手中的那杯鲜艳的葡萄酒上,原本就相当诡异的气氛现在越发显得诡异,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眼前的形势早已经超过对一杯酒的争执了。虽然身处在陌生的环境中,但是凭借一种几乎是本能的直觉,我几乎可以嗅到那平静表面下面掩藏的暗涛汹涌。

若有所思的视线与大皇子对视了一眼,他似乎察觉到我在揣测他的心态,脸色微微一沉,眉宇间登时露出几分阴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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