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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沙(11)

丢下第二张拜贴,打开第三张,这次干脆直接翻到落款那页,一眼望去——“容光。”

我合上所有拜贴,将床头衣物拿过来披在身上,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起身, “请问大司马,今天先去哪位大人府上?”

莫炎洒然一笑,指指我手中拜贴,“顺序不是早就排好了么?”

※ ※ ※※ ※

坐在华贵的马车上,穿越半个王都,于午时抵达城东大皇子府。

论身份,官职,地位,自然是以莫炎为尊。马车停下片刻,我识相的起身,准备先下车恭迎大司马大驾。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他突然叫住我。“易昭。”

“什么事?”我一只手拢住车门帘,不回头的问。

“皇子府不比王宫,无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不要出声。”

“该不该出声是我的事,不劳大司马挂心。”冷冷说罢,我径直下车。

彼此距离心知肚明,何必做出这副姿态来。

大皇子莫极设宴中庭。我们到来的时候宴席早已开始,陪客数以十计,大略扫了几眼,皆是王朝贵族。

见到我和莫炎入座,坐在上首处的莫极大笑道,“大司马来的迟了,还不过来罚酒三杯!”

莫炎倒也不多说,走过去爽快的接了三杯琥珀酒,眼睛眨也不眨的喝下去,顿时赢得满堂喝彩掌声。

我坐在莫炎的下首位,面前正对着十几个年轻妖娆的舞姬轻歌曼舞。围在中央的美丽姑娘拿着一枝海棠花,紧身的艳红舞衣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笑容娇媚有如三月春风。

听那紧密的鼓点,隐约的曲调,应当是时下大陆最流行的折花舞无错。

这种舞蹈寻常百姓虽然难得见到,宫廷之中却是见得多了。我看了几眼,视线便从舞姬身上挪开,悄然扫过上首那几位人物,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

还没听到几句寒暄,我的视线就突然撞上莫极的眼睛。

虽然正在对着身边的财务大臣说着话,那双鹰隼般阴沉的视线却一直盯着我的方向。

似乎感觉到我的吃惊,他露齿一笑,做手势示意财务大臣先退下,拍了拍手,“正事明日再说。来人,把预备的好节目演上来。今天我们要尽兴!”

不过瞬时间,那些媚人的舞姬,诱惑的声乐,全都消失在众人眼前,留下宴席中好大一块空地。

在座众人,也身处在焦躁的等待中。

远处传来一阵淡淡的香。

清悦和雅的花香,如同夏日午后悄然绽放的那一朵睡莲,不经意的芬芳,却又隽永。

然后音乐如潮水般的涌了进来。

来自东方神迷大陆缥缈的丝竹乐中,无数挥舞盈动的五彩绸缎中,我看到了中央的他。

一袭素衣,淡定无波,在众多惊叹眼光中翩然起舞。那清丽无双的面容,眉目间的茫然,仿佛精灵迷失在人间。

神秘却又诱惑的舞蹈,纯真却又放荡的表情。

“诸位看得可喜欢么?”高高坐在上位的大皇子微笑问道。

我的手紧紧握在衣下,几乎可以听得见咯吱咯吱的声音。虎口将崩裂。

我认得他。厥目国的前任储君,姑姑唯一的儿子,我的表哥。

一年之前,厥目兵败于都城下,王上自尽,储君被擒,随行官员千人押解至临川。

早已预料到他这一年的日子想必过得坎坷,却没有想到相遇见的时刻,在此时,在此地。

那清丽的姿容,昔日高傲的身段,如今随着婉转幽怨的丝竹,如风中蒲柳般扭动着腰肢,摆出种种撩拨诱人的姿势。

满堂的喝彩中,我死死盯着那个回旋起舞的身影,紧握的双手早已捏到麻木,身体忍不住微微的颤抖。

头脑一片空白中,清晰的传来大皇子的嗓音。莫极矜持的微笑着,低垂眼帘望着手里殷红如血的酒杯,口里平淡却重复的问道,“平南侯,这新编的厥目独舞,你看得可喜欢么?”

我啪的摔开手里的金杯,瞪视上首端坐的人!

两边的侍卫脸色大变,齐齐抢上来拦在左右,明晃晃的枪尖刺目。

莫极坐在上首不动,带着深究之意的目光盯着我注视半晌,慢慢的笑起来。

他转头向莫炎道,“大司马,平南侯对皇子不敬,你说该如何?”

莫炎和他对视片刻,缓慢的站起身来,行礼,大步走出宴会场合。

莫极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然后他对剩下的满堂宾客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罢!”

刹那间,所有宾客走了个干干净净。

莫炎给自己斟了杯酒,细细抿了一口,这才似乎注意到周围,“丝竹怎么停了?该吹的继续吹,该跳的继续跳。”

端坐在高位之上,隔着眼前轻纱朦胧,他远远望着我笑,“平南侯远来是客,鄙人先敬一杯。”

音乐骤起,舞跳得更急。

我脸色如冰,不作声的拿起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连敬三杯,连饮三杯。

莫极沉沉的笑了。他拍了拍手,丝竹声立刻停止了。

“过来。”

他对着跪伏地上的人招招手,篱真,我曾经的表哥,立刻欣喜的膝近几步,柔顺的伏在他脚下。

莫极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仿佛对待心爱的宠物一般。

我突然打了个寒战。不是其他,是篱真抬起眼睛看头上男人的时候,那种带着祈求渴望色彩的眼神。

“你是降将,得封万户候。他也是降臣,却落得辗转众人手中。易昭,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没什么表情的望着他。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莫极粗鲁的推开面前的人,抖衣起身,缓慢的走下来。他的眼中带着炽热的光芒,“易昭,你带兵只有数年,不过二十岁就已经是当代名将,就连莫炎那种眼高于顶的人私下也敬你三分,不惜得罪容光那老狐狸也要把你抢在身边。今天莫炎愿意带你来赴宴,我实在高兴的很。”

他走上一步,亲热的揽住我的手臂,低声道,“昨天宴会上种种,想必你也看出个大概情形了。虽然昨夜是莫炎抢先把你接进司马府,不过大好男儿也不必在乎这些小节。如果你愿意改入我的府邸的话,鄙人一定倾力厚待,保证你从此在王都不会有任何麻烦。”

我退后半步,声音不冷不热,“大殿下,如果你是真心想请在下效力的话,又为什么在我的面前侮辱我的表兄。”

“篱真?你我之间的大事,关他什么事?”莫极大笑,“在我们兀兰这里,无能自保者,人尽可辱之!有空你倒可以问问你这位貌美如花的表兄这一年来的遭遇如何?”

说着,他似乎终于想起那边来,回望了望仍然跪在座椅前的篱真,“你要是答应助我一臂之力,我就把他赐给你。美人易得,一将难求啊。”

飘散的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更加缥缈。如离愁。

我沉吟不语。

牵扯到兀兰内部的政权纠葛,无论如何,以目前尴尬的身份来说,都不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多谢殿下美意。但我还是不——”

一只手没有预兆的拉上衣襟。衣服上繁复的暗扣被扭脱了两三个。

我一惊,挡住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大皇子殿下!”

莫极却趁势反抓住我的手,冷笑道,“易昭,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用力摔开他的手,“殿下,请自重!”

莫极不但没有把手收回去,反而变本加厉的逼近几步,两人之间呼吸可闻。“别一副装模作样的姿态。昨夜你都宿在莫炎府上了,我们这里的规矩你还不懂?你……”

一声龙吟清脆的响起,手中宝剑出鞘。我指着他的咽喉,冷冷道,“你们这儿的规矩,我不需要懂。不过大皇子殿下招募幕僚的手段倒真是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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