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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出书版)(95)+番外

这日在用膳之时,他的话也比往日少一些,韩维桑觉得古怪:“你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江载初忙否认。

她稍微扬眉,只是见他不愿详谈,便也识趣地不问了。

用到一半,忽听内侍的脚步匆匆,禀告道:“陛下……储君殿下今日……”

江载初瞟了瞟韩维桑,一句话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他又怎么了?”

“殿下今日背书时候挨了陆大学士的打……”

江载初眼风扫去,内侍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阿恒不会背书?”韩维桑只觉得匪夷所思,儿子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性啊。

江载初脸色有些尴尬。

“你瞒了我什么?”韩维桑冷了脸,“江载初!”

江载初终于还是把这些日子孩子们的表现说了出来。

韩维桑一直蹙眉听着,良久,才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英俊的脸上滑过一丝尴尬,低低咳嗽一声,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几年一直是我带着阿庄在身边,现在又多了阿恒……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江载初微微抿着唇的样子,有些懊恼,像个孩子一样。

韩维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好啦,我知道你是好父亲,也没有怪过你啊。”

他“嗯”了一声,神色还是闷闷。

“阿庄和阿恒都是聪明孩子,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的。”韩维桑沉吟了片刻,“你和他们谈过吗?”

翌日,江载初在午膳时间去了东宫,没有带上任何内侍,静悄悄地站在门口,听到屋内两个孩子一边吃饭,一边在说话。

“阿庄哥哥,我猜不要学得那么多呢。”阿恒的嘟囔声,“我听到阿爹那天还说呢,要是等我长大了,他就带着娘亲四处去玩……留我在这里帮他做事。”

江载初怔了怔,他前几日是和韩维桑说起过:“这些年总是要委屈你,陪我待在京城……如今我只是盼着阿恒快些长大,到时候我便带着你去江南看细雨,去塞外看日落。”没想到被阿恒偷听到了。

屋内静了静,阿庄的声音若无其事,却在赞同表弟:“嗯, 我也不想一个人去锦州。”

“就是,阿庄哥哥,你别去锦州……”

原来是这个缘故,江载初静静站在窗下,一时间心神起伏,忽听屋内少年的声音十分警惕:“什么人在外边?”

韩东澜拉着表弟的手一同走了出来,见是皇帝,颇有些惊讶:“姑父,怎么是你?”

江载初若无其事地往屋内走:“看看你们这两日的功课做得如何。”

两个孩子立刻有些心虚,只见江载初在里屋坐下来,笑道:“阿恒,今日你将陆学士气得不轻?”

阿恒往表兄身后躲了躲,只拿一直眼睛瞄着父亲。

江载初倒也没责怪他们,又略略问了几句话,对阿庄说:“你姑母蒸了些糖糕,知道你爱吃,一会儿你去看看她。”

阿庄还没说话,阿恒已经挤出来,一脸期待道:“我也要去看娘亲。”

江载初似笑非笑地扔了一本书出来:“你娘亲说了,背出来这本《策论》,才能去看她。”

阿恒:“……”

矾山以南是个山谷,谷内是白墙黑瓦的一座别院,看着并不起眼,唯一可取之处大约是三两只桃花探出来,带着几分温柔地写意,令人觉得这主人该是风雅之人。

里边的屋子造得疏落而别致,穿过前厅,已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后庭的水是从矾山上引下的活泉,池水中植满青荷,此刻未到盛开季节,之间嫩绿圆叶,一朵朵漂浮在清水上,很是稚趣可爱。水中央却是一个琉璃亭,夏日将琉璃窗推开,挂上竹帘,风声细细,十分凉快。冬日则在中间生起暖炉,烘焙清酒,亦是畅快。

韩维桑如今便住在此处,皇帝第一次带着她来的时候,见到这水榭,不由笑道:“此处甚佳。”

“你没来过吗?”韩维桑也喜欢此处巧思,不由笑道,“怎么也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江载初默然不语,只是走过九曲回桥,同她在琉璃亭坐下,方才道:“千年就造好了,却是第一次来。”

“为何?你不喜欢吗?”

江载初轻叹一声,望向竹帘之外,“这里的每一处,皆是按着你喜欢的样子造的,可你又不在,我来又有什么意思?”

“好吧,以后我便住在这里。”她去握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每日等你下朝。”

江载初仔细想了想,不由得向往道:“若是普通人家,家中丈夫外出挣钱,每日回到家中,见妻子一直等着他,心中可有多快活。”

“你羡慕他们,可他们却也羡慕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享尽齐人之福。”韩维桑微微出神道,“可见人心皆是不满足的。”

“谁说的?如今我心满意足得很。”江载初笑着搂过她,“只恨不得阿恒快些成年,将来天下交给他,咱们就住在这里,老得走不动了,每日盼着他和阿庄能回来看一看。”

韩东澜骑着快马一路从花树下穿过,待到勒定马匹之时,身上肩上,皆落满了深浅不一的花瓣。他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扔给侍从,整了整衣冠,方才进入院落。

姑姑正坐在水榭的榻边,手中拿了一卷书,看得十分认真。

他不由想起幼时姑姑教自己识字,为了一个“鹅”字争论不休。

真是奇怪,明明小时候许多记忆都消失,唯有这件事,记得这样清楚。

“阿庄来了?”韩维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身边坐下,“擦擦汗。”

“姑父说今日下午还有朝议,晚些过来。”阿庄伸手捡起一块热糕放进嘴里,笑道,“姑姑,阿恒说给他带一份过去。”

韩维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也不说话,等他吃完,方道:“阿庄,今年几岁?”

“十四。”韩东澜心中一紧,不由得望向姑姑。

“十四岁……”韩维桑一手托着腮,眼睛轻轻眯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我在十四岁的时候,整日在侯府闯祸,是大哥明里暗里帮着我,才没被阿爹禁足。”

韩东澜对父亲的记忆着实不多,低声笑道:“所以后来我一直闯祸,是姑姑明里暗里帮着我。”

“唔,大约是我带着你出去闯祸比较多。”韩维桑淡淡道,“从小到大,你都是个好孩子。”

韩东澜眼神微微闪烁,低下了头。

“姑姑在你四岁的时候离开了锦州。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念那里。玉池街上的小食,城外的野杏林,和每年上元节的烟花……那时你还那样小,我总是想,若是大哥还在,或是阿爹还在,也不用我这样辛苦。”韩维桑抬起头,看着侄儿有些不安的脸,轻声道,“韩东澜,你跪下。”

韩东澜起身在她身前跪下,低头道:“姑姑,是阿庄不孝,让你这般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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