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委屈得有点想哭!
昨日是谁一本正经地教育自己,说是作为国之储君,不可一日荒废学业。到头来呢,他一国君主都没回来。而辛苦装病的分明是自己,被热得半死的也是自己,他却不能多和娘亲多待一会儿呢?
此刻在天揽阁,江载初陪韩维桑用了晚膳,心情甚好,携了她的手道:“咱们去园子里走走可好?”
韩维桑默默看了他几眼:“你今日不走了吗?”
“自然不走了。”他神清气爽,理所当然道,“要去哪里?”
白日里终于见到数年未见的侄子,见他如今俊秀挺拔的眉眼,她这个姑姑,只觉得说不出的高兴。
只是江载初早早地将他送走了。
至于儿子,今日压根没送过来。
“可……阿恒和阿庄,他们……”韩维桑略有些踌躇。
“他们每日在宫中都有许多功课要做。”江载初轻描淡写,“天子侯爵,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的。”
“可我……着实想他们。”
韩维桑的声音轻轻柔柔,又低着头,皇帝便瞧不见她的脸色,心中蓦然想到一件事,声音有些沉沉。
“若只是一个我,这辈子,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再见我?”
初春的夜晚,天气凉凉的,又仿佛带些微甜,韩维桑知他心中的郁结,想了想,反手与他十指交扣,轻声道:“那时我中了你那一箭,一时闭了气,他们就以为我死了,将我抛在了那里,是顾飞找到了我。我那时还醒着,求他带我离开……我怕自己死在你面前,若是那样,你不知道该多难过。”
江载初停下了步子,涩然一笑。
“这一生,我在你面前出现,又离开,反反复复那么多次,我若是你,也早已放弃了。”她缓缓将头靠在他胸口,听到那颗跳动得平稳有力的心,低声道,“多谢你一直这样坚持,一直不曾放弃我。”
他伸手将他拦在怀里,恍惚间想起前尘往事,忽然觉得能有静静相拥的这一刻,真正如同奇迹,他和她,竟也这样走过来了。
“后来他们告诉我,我已经有了阿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缘故,身子也好的快了。那时你已称帝,我心中想着,天下女子千千万万,如今你万人之上,总能找到合适之人……”
“所以你就躲着,原本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让我知道你们母子还活着吗?”
她自他怀中仰起头,讨好地蹭了蹭:“这几年过去,却一直没听说皇帝立后纳妃。”她眼睛晶晶亮,“我猜,是你的倔脾气又犯了。”
江载初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皎皎月色落在两人身上,凉凉似水:“当日我一箭射你胸口,往后的每一日,我都在这样的梦中惊醒……你要我怎样去接受枕边睡着旁的女人?再说,我也曾答应过你,从今往后,再不会有别人。”
“那时你自说自话时许下的诺言,我都已忘了。”韩维桑低低笑了声,却被他一把攫住下颌,抬了起来。
“维桑,每一次,我向你许下的承诺,心中都是当做一等一重要的事!”江载初有些恼怒,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猛然间低头吻了下去。
她微微踮起脚尖,双手亦揽在他的颈后,温柔地应承着他,最后,轻喘着气,笑着躲闪开:“这次我真的记住了……”
他略略放开她,唇指间的甜美尚在流连,心中的微怒也散尽了。
“说真的,如果我不把阿恒送回你身边,你真打算就这样和大臣们对峙吗?”
“是啊。”江载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不想娶别人,他们还能奈我何?就算是死了,死前给他们找个皇帝不就行了。”
韩维桑咬了咬唇,他似乎没对自己说实话。
“江载初,你实话告诉我……你心中,原本是不是打算立……”她轻轻吸了口气,“阿庄。”
他略带诧异地看他一眼,眸色旋即如常,朗朗一笑道:“瞒不过你。”
“这怎么可以!朝中百官怎么会答应?”韩维桑苦笑,“你太胡闹了。”
“怎么不可以?你不在的时候,阿庄跟在我身边,和亲生儿子也没差。”他深深凝睇她,“再说,他身上总有你的血脉在……无论给你什么,我总是甘愿的。”
韩维桑克制住哭意,轻声道:“你总是对我这么好。”
“不说这些了,阿恒能回来,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江载初带着她网花丛更深处走去,真正志得意满。
“元皓行……也能让他回来了吧?”韩维桑轻声道,“这些年我再锦州,亲眼见着他真正将那里治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样的人才,你不用,也太可惜了。”
“嗯。”既然她还活着,江载初觉得心中那口闷气倒也消了,淡淡道。
“阿恒能顺利送到你身边,也是多亏元大人帮忙。”韩维桑笑道,“不过这件事,我也知道,他是一定会帮的。”
“哦?”江载初的眼睛莫名地轻眯起来,这件事,他之前还不知道。
“阿恒不是你让人送到矾山半山亭的吗?”江载初顿了顿,轻笑,“我知道当日剑雪的事,你还有些瞒着我。”
韩维桑怔了怔:“那时你为何不……揭穿我?”
江载初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道:“那时虽然恼你,也不得不拿剑雪来威胁你……可我心中并不想真正将剑雪毁去。若没了剑雪,只怕万一我不在你身边,又真的要派上用时,你独力难支。”
韩维桑微微怔了怔:“真正的剑雪,其实不过是皇宫侯爵大臣府上赴日绣女们……地位虽低微,却能探听到许多朝廷大事。昨日是我请李女官带我进到此处,也是宫中绣女替我牵的线。你……别怪她们。”
江载初确实也是第一次听说,见她略带忧虑的样子,低声抚慰道:“将你送回到我身边,我重赏她们还来不及。”
“不过如今川洮平民生活富足起来,却也不用将女儿卖给富贵人家做绣娘了,以后剑雪……也会渐渐没有了吧。”
江载初应了一声,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难怪元皓行没跟着众人凑这个热闹。这么说了,他安排阿恒到是身边,是早就知道你好活着这件事了?”
“嗯,也没有很早,我是在七月的时候,派人同他联系……”
“他却不告诉我?”江载初冷冷笑了声,“你还替他求情,让他早日回来?”
“嗯……”
“依我看,他还是再留在锦州历练几年吧。”江载初的语气斩钉截铁。
韩维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却见皇帝表情已转为温柔,“走累的话咱们回去休息吧。”
“江载初,你为何不问我今后如何打算?”她拉住他的手,终究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江载初看着她,不意她会这么问,皱眉道:“这还需要问吗?”
她安静地看着他,神色中却略有一丝不安。
“我自然知道你不愿意和我一道回宫。”江载初轻声笑道,“另外替你备下了住处,你什么都不用担忧,只有……不离开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