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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出书版)(74)+番外

“姑姑你下午还是要泡药水吗?”韩东澜放下碗筷,礼仪十分周全,“那我去练字了。”

午后略略休整,便是固定泡药澡的时间。

韩维桑是真的不大愿意去,偏是厉先生和未晞盯得紧,她只能回到房中。

屋子里飘淡淡的药香,韩维桑遵照厉先生的嘱咐,每日午时要泡整整一个时辰。她的身子如今十分畏寒,泡在这药水中,浑身上下像有无形的小针密密扎着,这一个时辰着实十分难熬。

韩维桑闭着眼睛忍受着身上的痛痒感,听到身后大门响动的声音,低声恳求道:“未晞,今日泡半个时辰好吗?”

未晞并没有理她,只是往水桶中加水,她心知这件事上未晞很是坚持,只能轻轻叹口气道:“那你帮我把头发挽一挽,有些落下去了。”

未晞放下了水桶,回身找了会,才找出了篦子。

长发被放了下来,重新挽了挽,扎上去的时候却有些笨手笨脚,韩维桑被扯到了几缕头发,忍不住低低呼了声痛,回头道:“轻点——”

屋内蒸腾的热气中,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剑眉星目,比起数月前,面色略有些黝黑,眸子是异样的黑沉,深邃得望不到尽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接着,在那黑沉的漩涡之中,泛起了几丝笑意。

韩维桑眨了眨眼睛,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病发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她魔怔一般,将手伸出来,直到湿漉漉的指尖触到他的脸颊,咦?那样真实的触感。

“你可以再用力掐一下自己。”他的声线低沉悦耳,“不是在做梦。”

韩维桑终于反应过来,惊骇之下,整个人没入药水中,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在外面等你。”他明秀的眼中含着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离开。

屋外是匆忙赶来的厉先生,因为刚从午歇中被叫醒,见他从韩维桑房间出来,老人有些不悦得皱起眉。

江载初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尚来不及换衣休整,显出几分风霜之色来:“先生,她现在身子如何?”

“不是每日都给你递书信吗?”老先生横眉冷对,“男女授受不亲……殿下怎的这般随便?”

江载初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从容道:“本就是内子,我关心她有何不妥?”顿了顿,心中却只关心一件事,“先生,蛊毒有办法拔除吗?”

“当年韩姑娘将血凝放在自己的体内……我找遍了法子,也没办法化去。”说起这个,厉先生又愁得揪起胡子,“如今只能以赤箭强压着。”

如此说来,赤箭只是治标不治本。

尽管信中早已得知,课江载初这近一个月快马加鞭兼程来此处,心中到底存了念想,以为会有些进展,只是听到此处,他心中重重一沉。

“宁王叔叔!”身后忽然有童声传来,还带着几分惊喜。

江载初回身一看,却见阿庄正兴奋的向自己跑来。只是跑出了数步,孩子又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江载初,俊秀的小脸上露出一层淡淡的倔强隔阂来。

江载初大步走向孩子,半跪下来与他对视,摸着他的头道:“长这么大了。”

阿庄下意识的想要避开,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动,低声道:“姑姑和你都骗我。”

胸口的酸涩难以抑制,江载初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阿庄,是叔叔不好。”

“可我想,大概你们都忙不过来吧,所以,早就不怪你们了。”阿庄努力挺直腰背,小大人似的,认真道,“叔叔,在姑姑面前,我们就不说这个啦!不然,她好像很难过呢。”

他站起身,笑道:“我知道。”

说话间未晞走来,牵过阿庄的手,笑道:“咱们练字吧,小姐醒来还要检查呢。”他拉着阿庄走开,经过江载初身侧时,目光犹自惴惴。

因为赤箭有安神之效,每日浸泡完药水,韩维桑总要沉沉地睡上一个时辰。

未晞给她换上衣裳,扶她走至床边,低声道:“上将军来了。”

“嗯。”她眼神已经微倦,正欲躺下去,却见未晞为难的样子,又问,“怎么了?”

未晞至今还能记得在长风城他对小姐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若是他问起之前的事……”

“他不会问你的。”韩维桑安慰般轻轻拍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因为药效,往日里这一觉皆是无梦,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深渊。韩维桑又体寒,即使早早在被内放了汤婆子,没没觉得那个深渊总是又暗又冷。

可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仿佛有人生了火,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暖和,以至于神智慢慢回来时,竟贪恋这梦里的温暖,不愿睁开眼睛。

她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强迫自己睁开眼。

江载初就睡在身边,盖着统一床棉被,自己枕着他的手臂,正缩在他怀里,向来冰冷的双脚因为贴着他的腿,竟也暖烘烘的。

他亦是沉睡,许是刚刚沐浴,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随便拨在一旁,眉眼松弛,嘴唇勾着笑意,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韩维桑睁大了眼睛,适才匆忙的一瞥,她并未看得如何仔细。

可现在再看,他是真的瘦了,两颊都凹陷下去,更显得五官的深邃立体,眉骨处几乎凸出来,而剑眉斜斜扬起,几乎插入鬓间,只是如同裁剪过的鬓里,竟混杂了一丝白发,是老了吗?

就像自己照镜子时,也能发现眼角下极为细微的皱纹。

她的眼眶微微发烫,身子轻轻动了动,他在梦中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手臂更加用力,将她扣在怀中,不让她离开。

韩维桑慢慢降头低下去,额头抵着他结实的胸口,重新闭上了眼睛。

而她并不知道,在她又睡去之后,江载初却悄无声息睁开眼睛,用一种缓慢而坚实的力量,一点点地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怀抱。

韩维桑第二次醒来时,对上他清醒的双眸,双颊绯红,挣扎这便要起来。

“陪我躺一会儿。”江载初静静地说,轻抚着他的肩膀,仿佛在恳求,“就一会儿。”

他的手臂抱着她,这样用力,他也无从选择。

“每一日我在军中,和匈奴人对阵的时候,都在担心……担心你有一日悄无声息就走了。”他将脸埋在她乌黑如瀑的秀发间,喃喃地说,“幸好你还在。”

“上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韩维桑迟疑着问,“匈奴人被打败了?”

江载初不答反问,“你还叫我上将军?”

她在他中怔了怔,如今她早已习惯称他上将军。

“有一件事,我还未谢你……”韩维桑鼓起勇气道,“这三年,多谢你一直照看着阿庄。我一直怕他独自留在锦州,做着有名无实的洮侯,终日被人摆布,变成了怯懦迟疑的性子。多谢你将他保护起来,他如今……和我预想的,很不一样。我……很高兴。”

这三年时间,江载初一直扶持杨林,又将洮侯接到一处别苑,由专人看管。阿庄每日心无旁骛地习武练字读书,从未收到政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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