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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出书版)(32)+番外

她怔了怔。

“你还叫她姑娘?”薄姬冷冷笑道,“上将军都收了她,总该叫声夫人了吧?”

维桑凝睇着这浑身上下皆是醋意的美人,又或许是被那句“夫人”刺到,倏然挪开了目光,轻声道:“薄夫人,一早怠慢了。”

薄姬脚步轻抬,径直进了屋内。昨晚她得知江载初留了人宿在厢房,一时间难以置信,她受江载初独宠近两年,首次尝到被分宠的滋味,原本就酸涩难当,一大早便过来要见江载初——未想到他已去练兵,依然把那女子留在了房内。

原来还是她。

薄姬见她面色苍白站在那里,容颜虽憔悴,却也带着楚楚动人的姿态。再想起之前她以琴师之名进入府中,扮成谋士的样子,更是步步经营,到现在上将军竟留她在厢房睡下……冷冷笑道:“上将军呢?”

维桑却只是看着她,眼前的年轻女子穿着藕荷色襦裙,松松缀着望仙髻,虽未施脂粉,却也美得清丽动人,那双眼睛里……更是翻涌着各式各样的情感,如今她能读出来的,便是愤恨。

自古女人争宠,无不将自己掩藏在温婉顺和的面具之下。江载初是该有多宠一个人,才能允许她将种种情绪不加掩饰的表达出来呢?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了心口,维桑勉力收敛起情绪,笑了笑:“我也不知——”

话音未落,薄姬却转过身,狠狠道:“别以为将军一时宠幸你就敢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维桑笑了笑,仿佛事不关己道:“夫人若能劝得将军……将我放离此处,我也感激不尽。”

她寻寻常常的语气,听在薄姬耳中,却不啻于极大的讽刺。

薄姬一时气急,反手便是往她胸口重重一推。

虽是女子的力道并不甚重,却恰恰推在她伤口的地方,维桑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剧痛,一时间竟再也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你——你还装柔弱!”薄姬更是怒极,正欲再上前斥骂,门口丫鬟却喊道:“夫人,上将军回来了。”

薄姬不欲再同她纠缠,转身便去寻上将军了。

屋内未稀连忙跑上来扶起维桑,几乎要哭出来:“姑娘,你没事吧?”

维桑深深吸了口气,强把那阵剧痛压下去,勉力笑道:“你先扶我起来。”

未晞将她扶到床上,小心翼翼解开衣裳,却见先前敷着药的伤口,原本结了浅浅一层痂,此刻又尽数裂开,鲜血正缓缓淌出来,触目惊心。

未晞吓得手一哆嗦,真的哭了出来:“姑娘,我,我去找大夫。”

江载初将将从热水中站起来,身后便有一双柔软手臂将他抱住了。

温热的触觉让他回忆起昨晚,一瞬间的怔忡之后,他很快意识到是谁在抱着自己,轻轻拉开她的手,他淡声道:“怎么了?”

她却不依不饶,手中虽拿着白色软布,却也未替他擦拭身体,只哽咽道:“将军如今是……再也不看我了么?”

江载初转过身,薄姬微红了眼眶,有些执拗地盯着他看,一字一句道:“将军,你还,喜欢我么?”

他的脸上原本带着几分淡漠似的不经意,蓦然听到这句话,“你还,喜欢我么”……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语气温柔了些,抬起她下颌道:“什么事不开心了?”

薄姬见他并未生气,胆子便大了些,双手缠在他颈间,嗔道,“你不是收了别的女人么?”

如今她全身皆紧紧贴着他,薄料长裙因此也沾了水,被热气一熏,更是曲线毕露。她又是一意要讨好闹他,纤细平坦的小腹更是在他精壮的腰身处厮磨,又顺势踮起来,去亲吻他的唇。

江载初站着不动,一手扶着她的肩膀,由她轻喘着吻在唇上,良久,却不轻不重推开她,沉声道:“别闹了,景云他们还在等我。”

薄姬蓦然被推离,重重咬了咬唇,几乎要哭出来。

他却已穿好了衣衫,走至门口,方回头,皱了皱道:“ 你不要去见她。”

他说的是那个女人。

屋内只剩自己一人,唯有浴池内的水还带着白色雾气,正袅袅飘散。

薄姬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在乡下田间劳作的采桑女。

听阿爹同乡里邻间聊起来,说是这江南府变了天,有人带着造反了。当时她还不甚明白造反的含义,却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只在心中祈求家中父亲不会被抓去当兵。

结果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并未有什么变化。照例是在春日采桑,喂给蚕宝宝们吃。倒是听说带着造反那人传了道命令,将税钱和徭役皆减轻了。省下的钱,或许能央着阿娘给自己买盒胭脂呢。这样想着,每日去桑林中采桑,也分外高兴了些。

那一日极好,她和邻里姐妹们一道出门,因穿着母亲的裤子,式样老旧了些,怕被姐妹们取笑,便两根细绳绑在了裤脚处,走路也轻便些。

走在官道旁的时候,数匹骏马极快地从身边掠过,扬起漫天飞尘。

她被呛得转过身,走得慢了一些,心中诅咒着那些骑马的人,却不易一匹黑马去而复回,直直冲自己而来。

她从未见过这般高大的骏马,清亮的嘶鸣声中,它扬起前蹄,在她以为一定会踢到自己的时候,却稳稳地停住了。

马上的年轻人轻袍缓带,拿一根玉簪束起黑色头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而他的身后,皆是回身追来的骑兵侍卫们,退开大约两三尺的距离,拉开成两列,沉默地等待。

她原本惊魂未定,却对上那双深邃明亮的双目,蓦然间绯红了脸颊。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年轻男人……只是,脸色苍白了一些,神情却又有些古怪,那目光,似是深情,又似仇恨。

“你叫什么?”收敛起那些目光,他轻声问道,声音悦耳且低沉,是一口标准的官话。

“爹娘叫我阿蛮。”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把乳名告诉了他。

“好,阿蛮,你……愿意跟我走么?”他淡淡笑着,目光落在她一身并不如何好看的打扮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可我有了婚约。”

年轻人轻轻扶着胸口大笑起来,直到双颊上泛起红色,“有了婚约又如何?”他俯下身,将她抱上马放在身前,那一篮未采完的桑叶落了满地,四散飞扬。

那是她是第一次骑马,吓得一动不动。

耳边是他低低的声音:“阿蛮,你只要跟着我便好。”

那样深沉却又怅然的声音,几乎令她觉得,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他又分明是真的宠爱她。

将她带在身边,父母也再不用辛苦劳作,过上了以前从不敢想的日子。

一开始拘谨,到后来慢慢地有恃无恐,她觉得这样的幸福和幸运,来得实在太过轻易。十多年未曾这样的被一个人宠着,她自知常常做些刁蛮的事,并不是她天生刁蛮,只是想试探他的底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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