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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和你说再见(出书版)(31)

阮之简直觉得是自取其辱,冷哼了一声,不打算和他说话了。

结果他又接上一句:“……你在意什么,总得说出来,我才知道。”

这句话说得波澜不惊,阮之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撇嘴说:“我说了,你就会做?”

傅长川也想了想:“看情况吧。”话音未落,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走出书房才接了起来。

阮之是个暴脾气,可是一些细碎小气的事也是从来都不屑去做的。和傅长川结婚后,就没做过偷看短信查岗之类的事,傅长川倒也不会瞒着她,所以像今天这样避开她接电话,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阮之有些好奇。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傅长川的声音有些低,她也就隐约能听清说话声。

“……今天走不开……过两天再安排吧。”

从他的语气听起来,应该是连欢。

那就是公事了。

阮之兴趣缺缺正准备撤离,傅长川的声音又有些不悦:“……我的身体难道自己不知道么?!”

他身体不好?

阮之怔了怔。

因为家族遗传,傅长川患有一种血液疾病——血友病。血友病拉丁文原意是“嗜血的病”,简单的说,是病人的血液中缺乏凝血因子,一旦发生出血现象,很难自发停止。当然,傅长川的病症并不严重,大多数时候,他神气十足地在那工作,阮之甚至会忘记这件事,总觉得他比任何人都健康。

傅长川已经挂了电话,阮之连忙回到自己座位上,装出正在看邮件的样子。

他片刻之后就进来了,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书,阮之偷偷从电脑后边瞄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他脸色苍白了一点。她有些心不在焉,往电脑上敲了几个字,觉得不对,大呼小叫起来:“我的文档被删了!”

那份加了自己批注的项目文件忽然间就从桌面上消失了,回收站也没有。所以一上午的心血都白费了么?

阮之这边鸡飞狗跳,傅长川放下书走过来,微微俯下身,接过了键盘。

他的阴影把她拢在其中,带着很清爽的味道,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迅速地敲击起来,没多久,轻轻松了口气说:“是这个吗?”

桌面上已经重新出现了那个文件,傅长川见她没反应,又问了一遍:“是这个吗?”

阮之依旧在恍神,下意识地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又摸了摸,似乎在感受温度,问:“你冷不冷?”

她的举止有些怪异,傅长川没吭声,也没动。

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心十分的柔软,那种触觉亦有一种温柔的味道,他一时间竟有些贪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低地问:“你怎么了?”

阮之下意识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他握得很紧,她只好一动不动任他握着,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电脑上,脸颊微烫:“是这份。”

傅长川“哦”了一声,略微侧过头,从她的发丝之间,可以看到她的僵硬的表情,也带着些微的羞涩。他忽然间就心情大好,索性俯下身,脸颊几乎都要与她相贴:“……那你怎么谢我?”

阮之意识到他是故意的,立刻伸手把他推开,恼羞成怒:“离我远点。”

他也不生气,微微垂了眼眸,戏谑着说:“是你先摸我的。”

阮之半晌也找不出话来辩驳,只好愤愤站起来说:“走开,我去上厕所。”

走出没两步就听到傅长川说:“午饭想吃什么菜?”

阮之停下脚步:“你要做吗?冰箱里好像没菜。”

他想了想说:“我让人送来,就做两个你喜欢吃的吧。”

多半是要让连欢送来,阮之想起那个电话,急匆匆走进卧室的卫生间,顺手反锁了门。

拨电话给连欢的时候,阮之手有些抖,等到电话接通,直截了当就问:“欢欢,刚才是你打电话让傅长川去医院吗?”

连欢却犹豫了一下,大概没有傅长川的同意,并不敢说出实话。

“他的病怎么了?最近严重了?”阮之只好说,“你跟我说实话,我让他去医院检查。”

“如果能让傅先生去当然最好了。”连欢斟酌着说,“其实不是很严重,不过每次体检傅先生都不大乐意去。加上这次阮小姐你又出了点事,他说想看着你……”

“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小猫小狗。”阮之绞尽脑汁想了会儿说,“这样吧,你再过半小时过来,我把他弄去医院。”

她慢吞吞从卫生间出来,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傅长川就来敲门了:“你没事吧?”

“有点累,想睡一会儿。”她闷闷地说了句。

傅长川推开门进来看了一眼,见她果然没什么精神,关照了句:“别睡太久,一会儿叫你起来吃饭。”

阮之窝在床上,忽然想到昨晚那个梦。

如果受伤的人是傅长川……她固然是打死不要欠这个人情,可是再想下去,心里一抽一抽的,痛得剜心剜肺。

杜江南告诉他傅长川有这个病的时候,其实她没什么概念。后来有一次,她帮杜江南去跑腿,送点东西到傅家。黄叔十分客气地说他在书房等她,结果她刚进去,恰好遇到傅长川发脾气。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失态了。

傅长川手里那个杯子本来是砸向门的方向,她恰好进来,于是他下意识地改了力道,往右边一偏。

右边是墙壁,杯子砸上去,碎片却反弹了回来,直接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屋子里一片寂静。

阮之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四肢却不听使唤,只能站着一动不动,连舌尖都开始发麻。

傅长川的衬衣被割破了,鲜血正用肉眼可以见到的速度流出来,洇染出一块块红色痕迹。

甫一见到这个场景,黄叔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来不及说什么,一把推开阮之,从她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药箱。可是傅长川只是冷冷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讽刺地一笑:“留这么点血又不会死。”

是一种完全不在乎的语气。

阮之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隐约觉得,他不止是在愤怒生气,只怕隐匿更深的……是痛苦。

可是会是什么事,令他这样的人都觉得痛苦呢?

医生匆匆赶到了,挑出了几片碎玻璃,又用简易绷带加压、冷敷止血。

“先生没事吧?”黄叔在一旁急得搓手。

医生正将抗纤溶药物缓缓注入傅长川的静脉中:“还有一块玻璃没有取出来,这里取太危险,我怕会止不住,要去医院。”

“就在这里取。”傅长川忽然开口,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丝毫不愿听劝的执拗。

钟医生是傅长川的保健医生,看着他长大,大约是这家里唯一不惯着他脾气的,听他这样说,也发了脾气:“你家有血浆吗?!那干脆都别治了!”

这是阮之第一看到傅长川的病,伤口已经处理了这么久,冷敷、加压、打针……可是血还在往外渗,汩汩绵绵的,仿佛是拧不住的水龙头。她呆呆看着傅长川,忽然觉得,这样子流血不止,迟早,他的血会流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