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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如星(出版书)(11)

纭中,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是,军队还在源源不断地拥入这个小县城,说明事情远没有解决。

星意一晚上都没睡好,原本是疲累至极的一晚,天还没亮,便已经醒了。她知道还太早,邻居后院那只准时打鸣的公鸡还没开嗓呢,又躺了一会儿。可是脑中不断闪现昨晚的噩梦——巨大的爆炸声,流弹四飞,残缺的肢体……她猛地坐了起来,还是决定起床。

院子里有淡淡的豆子香味,是厨房在磨豆浆,老爷子每天早上起来必要喝一大碗,这个习惯几十年都雷打不动。星意想要去厨房看看,意外发现院子里还有人。

叶楷正。

又是一个睡不着的。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呼一口气出来都是淡淡的白雾,星意跺跺脚,走到他身边:“你也睡不着吗?”

晦暗的光线中,年轻男人的眉眼轮廓显得异样地深刻,他微微摇头说:“习惯了,到这个点就醒过来。”

星意笑了:“你这习惯怎么和我爷爷一样?”她顺手掏出了一枚精巧的怀表,看了一眼说,“才5点都不到呢。”盘上有了点污渍,她小心地呵口气,拿袖子擦了擦,这才放回口袋。

看得出她十分珍视的样子,叶楷正说:“很喜欢这块表?”

“是啊。大哥从国外托人给我捎回来的。”星意的手还放在口袋里,轻轻摩挲了下表面,又强调说,“当然喜欢啦。”

叶楷正“哦”了一声,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就沉默下来。

“小姐,你和姑爷都醒了吗?”管事跑过来招呼两人,“老爷子说了,让你们赶紧去吃早饭,今天还要祭祖呢。”

“姑爷”这个称呼令星意有些尴尬,她只好尽量不看叶楷正:“今天就祭祖吗?不是冬至吗?”

“老爷子说提前了。”

两人跟着管事进了屋里,早饭已经摆置好了。老爷子坐得端端正正:“先吃饭。”

三个人默默吃着早饭,谁都没开口,外边的天色渐渐亮起来,光影晃动,是冬日里的晴天。

老爷子放下了筷子:“今天祭祖,祭完你们俩就走。”

他说话言简意赅,又权威深重,叶楷正同星意都是一怔。

“爷爷,后天才冬至啊……”

“时长则生变,青羽不能在这里久留。”老爷子沉吟说,“但他也不能一个人走,会更加引起怀疑。就说你们要回颍城准备留洋的考试。下午我让人送你们出去。”

“祭祖的话……族人不是都要到吗?”星意结结巴巴地说,“来得及准备吗?”

“事急从权。”老爷子一锤定音,“人少一些没关系。你们吃完就准备一下,一会儿去祠堂。”

祭祖算是件大事,廖家在下桥又是大户,往年会引得许多人来看热闹。今年却不一样,街上冷冷清清的,而廖家祠堂在下桥西口,坐马车过去约莫20分钟。这一次没有大张旗鼓,三辆马车载了人便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祠堂专门有人打扫看守,这会儿已经把门打开了,老爷子当先下车,和族中几位老人打了招呼,又伸手招呼叶楷正上前。

叶楷正执小辈礼,一一向几位叔伯打招呼。

星意定亲的事大家都觉得有些突然,但是因为素来晓得廖老爷子开明,倒也不意外。

“青羽,你和星意只是定亲,一会儿在外边等着就是了。”老爷子说得意味深长。

叶楷正也不置可否,只是停下脚步,看着他们鱼贯而入。

廖家的祠堂选址极好,外边便是一塘池水,种着几棵数人环抱粗的榆树,周围是原野,这个季节略显得有些空旷。他回头看了一眼,老爷子被拥簇在人群中,精神矍铄地说着什么。

他心里十分清楚,老爷子的的确确是个人物,眼光高,视野亦广。昨晚那种情况,也只能用“孙婿”这个由头掩饰过去。但他也不想孙女能攀龙附凤,刚才那句话明明白白告诉自己,这道线画在这里,他帮你,不带任何私心,将来也不必多有瓜葛。

叶楷正独自站了会儿,终究还是大步走向祠堂里边。

星意跟着老爷子进了祠堂里边。外边放起炮仗,又依次奉上供品,做完一整套冗长的仪式,由族中老人带领小辈们开始叩拜。

老爷子在最前边,星意正要下跪时,身边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她侧目望过去,是叶楷正,心里就有些尴尬,压低声音说:“你不用这样的。”

他是

那种站得笔直、气质坚硬冷漠的年轻男人,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在族人中便分外显眼。他规规矩矩地和她一起跪下来,甚至视线都没挪移到她身上,语气很淡:“迟早也是要跪的。”

“……”星意一时间没有听懂,等到回过神来,叶楷正已经在磕头,连忙跟着俯身下去,磕了三个头。

全族人起身后,又依次进香。

老爷子招呼星意:“替你哥哥也上三支。”话音未落,便看到站在她身边的叶楷正,一时间怔了怔。

叶楷正倒是神色如常,走到老爷子身边,压低声音说:“外边有安保队经过,还是进来不显得突兀。”老头捻捻胡须,本想说什么,最后摇摇头说了句:“算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中午还要大开筵席,乡里乡亲们的都有份儿,只是今年老爷子发话,外头乱,筵席就不摆了,周遭发一圈糕点糖果也就是了。

中午不到就回到了廖家,老爷子和叶楷正回书房商议去了,星意就开始收拾东西。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这趟回来不能好好陪陪爷爷就要走,还是令她觉得有些伤感。

她向来也不是个娇惯的大小姐,身边东西也不多,没多久就整理好了,坐在床边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敲门,一抬头,叶楷正站在门口,神色略有些复杂。

星意打起精神:“是要走了吗?”

“对不起。”他沉默了一会儿,“把你们牵连

进来。”

说牵连不牵连的太重,她只是觉得,做了就做了,谈不上后不后悔。她盈盈站起来,反倒安慰他说:“没什么的,其实我也想早点回去,过两天还有考试呢。”

“一会儿出了下桥,到望乡,我会和你分开走。”叶楷正低声说,“只是前头的半段路,还得委屈你和我装扮成……”他顿了顿,“未婚夫妻。”

“好,我知道了。”星意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赵大哥,我们……小时候真的认得吗?”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叶楷正眼神都柔和下来:“你小的时候,会和黄妈去酒铺子打酒,然后吃一碗酒酿,是不是?我家就在酒铺子的斜对面,我妈妈她……特别喜欢你。”

那时候她是真小吧,只剩下酒酿还有些印象,别的就全不记得了,只好抱歉地笑笑说:“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她那时候多可爱啊,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每每跟着乳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妈妈都会忍不住过去逗一逗。他的眼神微垂,似乎掩起了一些光芒,随即抬头说:“不怪你,你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