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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如星(出版书)(10)

星意一下子舒了口气,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那就好。”

小丫头的眉眼是真像她爹娘,不过比她爹娘都好看,乖乖巧巧的,眼睛又亮。老爷子看着她,没来由地有点心疼:“星意,爷爷不是老古董。将来你要结婚,得找个自己喜欢的。什么媒妁之言,总是比不过自己喜欢。”

所以老爷子才敢在乡里乡亲面前说给自己定了亲吧?他压根就没想让自己留在下桥,天高海阔的,谁在意一个小地方随口说起的一个定亲呢?

星意明白老爷子的心思,又觉得有些难过。

因为爷爷说过,落叶归根,他是不会离开下桥的。

可他就是放心自己和哥哥……离开这里,他从来都是这么开明,不遗余力地支持自己。

“下次心里藏了什么事,不要瞒着爷爷。”老爷子最后说,“今天这事,如果不是我提前问了出来,你看看怎么收场?”

姜还是老的辣。

这点星意不得不服,乖乖点头说:“我知道了。”

星意走出书房,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忽然看到叶楷正站在走廊上,并没有去

休息。

今天算是过关了,她此刻见到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讷讷地说:“不好意思啊,我……那个刚才爷爷说的,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月光很亮,风又有些凉,叶楷正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二次对自己说这句话。

多有趣。

一个女孩子,对自己说:“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他的眉眼生得冷峻,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带着温柔:“该我说抱歉,今晚差点连累你们。”

“没什么啦。爷爷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踌躇了一下,决定不再复述一遍原话,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晚安。”

他便笑笑说:“晚安。”

等到星意离开,叶楷正轻轻敲了敲门。

老爷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吧。”

老爷子在看书,抬头看他一眼:“年纪大了,老是忘事。刚才还想提醒一句,今晚别急着走,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很容易被追上。”

他反手掩上门,望向廖家老爷子的时候,目光坚毅,远不像一个才26岁的年轻人:“多谢老爷子从中遮掩。只是廖小姐她……”

老爷子站起来,摘下眼镜,一字一句:“督军,今晚的说辞是权宜之计。我廖家可不是趋炎附势的门第,星意定亲的事,你不需放在心上。”

老爷子天生是硬骨头,今晚的说法虽然是迫不得已,却也不愿让人说是巴结权贵,这句话说得又冷又硬,倒令叶楷正愣怔了

一下,他才淡淡地说:“老爷子,以我此刻朝不保夕的处境,即便心悦廖小姐,也绝不敢向您求娶。”

这话说得颇值得玩味,老爷子沉默了片刻,笑道:“军座,若是有一日,你达成所愿,也勿忘对老头子的承诺。”

叶楷正身姿挺拔,亦是缓缓道:“家国之诺,绝不敢忘。”他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老爷子,廖小姐她……你不会给她定亲吧?”

老爷子目光何等毒辣,听这一句话,立时便道:“廖家小门小户,只怕星意与你并不相配。”

叶楷正也不急,只勾了勾唇角:“青羽小时常经过廖家,也觉得大门大户,难以企及。”

老爷子便只好说得更明白:“廖家门户虽小,规矩却多。我廖家的姑娘嫁人,便绝不允许夫家纳妾,免得受了委屈。”

他眉头都未皱,坦然接话:“可以立字为凭。”

老爷子噎了噎。

“老爷子也不必担忧,我清楚自己的身份,现下动荡不安,是无论如何不会牵连到廖小姐。”叶楷正正色说,“总得有一日,能令她觉得安稳喜乐,才会告知心意。”

他既然坦荡荡这样说了,老爷子也不好驳斥,慢悠悠地说了句:“那便看缘分吧。”

下桥县全县戒严。

顾岩均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车子直接停在了火车站的外边,叶文雨下车,肩上虽然裹着黑裘披肩,却依然被寒气激得抖了抖。

侍从官比他们略早到

一些,犹豫了一下,提醒说:“督军的身体有些不像样子了,夫人是不是别看了?”

叶文雨静静站在丈夫身侧,身姿绰约,半张素净的脸埋在了裘绒中,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异样冷酷:“马上带我去看。”

不大的候车厅临时被辟为指挥所,一具尸体被放在木质长椅上,上边盖着白布。

军医陪在顾岩均和叶文雨身旁,小心揭开了白布。

脸被炸得面目全非,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一只眼窝只剩窟窿,眼珠子都不见了,可见当时如何血肉模糊,到了现在,仿佛厚厚一层血痂覆在脸上,如同面具一般。叶文雨第一眼看过去,便要呕吐出来。顾岩均轻扶着她的腰,低声安慰:“别看了。”

她强忍着泛上来的酸水,依然没有走开,低声说:“他右脚脚踝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是那年他负责父亲安全时遇到一次爆炸留下的。你看一看。”

军医闻言掀开白布的后半截,又拿剪子剪下了小半截裤腿,检查了半晌,指着一道伤痕问:“夫人看看,是不是这个?”

叶文雨看了一眼,尸体的小腿也被灼伤了,但是那道褐色的疤痕依旧十分明显。

“是他。”她喃喃地说,“是他。”

确认了叶楷正的死亡,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叶文雨觉得心底的感觉略有些复杂。她自然是松了口气的,这个突然冒出来、顺理成章接管了叶家一切的“弟弟”,终于还

是在统帅的位置上坐不过半年,死了。

尽管这个死亡在计划以外,可不管怎么说,她和她的丈夫少了一个威胁者。

她重新看了一眼那具烧焦的尸体,便挪开了目光,却摘下了手上的小羊皮手套,亲自将那块白布遮上了。是的,她的弟弟,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如果从一开始就能听话,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叶楷正的亲信呢?”顾岩均面色凝重。

“有几具尸体还难以辨认身份,当时列车停站已经有五分钟,估计也有一些下车的,就躲过一劫了。”

“尽快确认身份。”顾岩均冷声说,“能找回几个就找回几个。日后军中追究起来,我需要他们出来指证徐伯雷。”

“已经让人将下桥封锁起来搜索。”侍从回答,“还有,这件事是暂不公布,还是……”

顾岩均皱了皱眉:“叶楷正的死讯绝不能传出去。就说受伤正在抢救。”他和妻子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叶楷正还在,他们和徐伯雷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可是他死了,两人的矛盾再也掩盖不住,迫在眉睫——他还需要布置,必须要争取一段时间来缓冲。

整个下桥风声鹤唳,人人都知道昨日在火车站出了大事,但是到底是什么事,却又没人说得清。各种小道消息也都传开了。有说日本政府高级顾问被刺,也有说是颍军内部冲突,顾参谋长与徐伯雷将军已经势同水火。众说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