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话地停下来,回头对早就傻了的同伴说:“快去找拆弹专家来。”然后回头直视我的眼睛,依旧朝我走过来。
如果可以,我真的会朝他跪下来,求求他不要再走过来,可是越着急的时候,越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恐惧且焦急地死死盯着他。
他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轻轻抱了抱我。
“你神经病啊!”我不敢用力推他,几乎要大哭出来,“你快走啊!”
他的手握着我的,越来越用力,同时安慰我:“这里的地雷都不是高敏式的,压盘是很多年前的老技术,很容易拆除,你别怕,我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嗡嗡嗡的,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可这个时候——脚下踩着炸药,随时会鲜血横飞的时候,我忽然清晰的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我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哪怕我死了,他也应该好好活下去。
可他这样死死的守着我,我却无能为力,只能气急败坏的开始大骂:“沈钦隽你滚!上次我就说过见你一次揍一次,你他妈还骗我!”我顿了顿,“你还害死我爸妈,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他定定的看着我,又小心翼翼看着我脚下踩着的那块儿暂时没有异样的土地,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应该想想你爷爷。”
他的眼神有一丝黯然,最后却安静的说:“你省点儿力气吧,我不走。”
小丛林深处不断有脚步声靠近,老王和向导他们都过来了,沈钦隽冷静地看着他们,示意他们不要靠近,赶紧出去。
隔了十多米的距离,老王大声喊着:“丫头你坚持住,拆弹的马上来了。”
“机器在那里。”我指了指地上,“你们快走吧。”
老王捡起了机器,却个几个同事一起站在那里,也不肯走。
“你们非要亲眼看到我炸成碎片才开心吗?”我强忍着哭意,吼了出来,“快走啊!”
“他们在安全距离以外。”沈钦隽冷静的按住我的肩膀提醒我。
“我知道。”我又有些失态地回头冲他吼,“你也滚啊,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他的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渣儿,又被我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眸色有一瞬的激动,可最后还是做了个深呼吸,“你给我冷静点儿。”
我的脚好像开始发抖了,高度紧张之下,似乎没有了知觉,我甚至很难确定……自己到底踩住了压盘没有。我呼哧呼哧地喷着气,大概连眼睛都是赤红的,过了许久,终于跟他说:“有几件事我想交代给你。”
“我的银行卡都放在家里,就在书桌的抽屉里,密码是手机号后六位,麻烦你帮我交给许琢,就说还是用来捐款图书,她明白的。”我的目光中露出恳求的神色,“我知道你恨我爸爸……但是,如果我死了,麻烦你把我和他们葬在一起……”
“够了!”
自从我踩到地雷到现在,我头一次看到他失控,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白晞,我现在生死和你绑在一起。要活就一起活,要是一起死了,你拜托我什么都没有用!”
“我求求你走好不好?”我终于崩不住,哭了出来,“我的腿很酸,我真的快不行了。我不想你死……”
他固执地扭过了脸,不再看着我,对我的话也充耳不闻,最后说:“白晞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为了我……那么多钱和股票都可以给我吗?你也不希望我死对吧?”
“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你千万别松脚,不然我们就一起死了。”
那个瞬间,我无话可说,时间漫长而短暂,掌心的汗干了又湿,终于听到小树林的入口走了动静。全副武装的士兵小跑着过来,愣了愣,隔着防爆服和面罩,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我俩,用英文问:“是谁?”
沈钦隽和他们说了几句,稍稍往旁边跨了半步,还是拉着我的手没有走开。
拆弹专家的衣服上还有联合国我维和部队的标志,蹲下后小心地开始在我左脚周围挖土,电子设备发出嘀嘀的声响,仿佛在提醒我时间的流逝。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明知道站在了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口,眼看着岩浆滚滚喷涌而来,偏偏半步都没法挪动。这样热的天气,冷汗依旧在不停地往外冒,额发湿答答地粘在额头上,人到了这种绝境,真的很容易放弃,好几次我差点儿就要开口:“你们走吧!炸就炸了!”
可是抬头看到沈钦隽,他似乎能读懂我的绝望,那种生冷的目光生生逼退了我的想法,只能咬牙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两名拆弹专家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对沈钦隽说了句话。
或许是隔得远,或许此刻我太紧张,我没听明白。
沈钦隽的表情却蓦然间松动下来,对我说:“他们说这是枚哑弹,没事了你抬脚吧。”
每一寸血管里的液体都在泊泊地飞速流动,这一定是我听过最动听、最动听的话!
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倏然间松弛下来,我看着专家站起来露出轻松的笑容,颤声问:“真的不会炸?”
他眉梢微扬,眼神变得生动起来,“走一步试试,我陪你在这里,别怕。”
那一瞬间的狂喜过后,我还是怕。
刚才怕得站不住,可现在,怕得挪不动。
“我……不敢。”我拼命想要说服自己,可是四肢不听话,僵直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动。
他定定地看着我,唇角的笑很温柔,最后却慢慢变为戏谑,忽然走上前一步,干脆地说:“那一起死吧。”
然后……猝不及防地,打横抱起了我。
我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把头埋在他胸口的地方。
可是没有爆炸,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
什么都没有。
两个拆弹专家站起来,看着我缩成一团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老王他们很快跑过米,大声赞叹:“真快啊,三分钟不到就拆掉了。”
我从沈钦隽怀里跳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恨不得大哭一场,“哪里是三分钟?我觉得像三的啊——”
沈钦隽稳稳扶着我的手臂,虽然和我一样经历了生死一瞬,可他却不像我这样没出息,只说:“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尽快赶回机场,最好今晚就能走。”
“老广呢?老广还被劫持着呢。”我有些着急地问。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们失去消息的这两天,他已经被救出来了,已经提前安排他回去了。”
我被塞进一辆越野车后座,除了司机,就只有我和沈钦隽两个人坐在后座。
一开始惊魂未定,可现在,我缓过了神,讷讷看着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尘土飞扬间,他轻描淡写地说:“莫家明来非洲做钻石生意,我本来想和他一起去南非考察一个投资项目,在埃塞俄比亚转机的时候麦臻东联系我,说你失去联络了,摆脱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