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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心动,一生绵延(出书版)(72)+番外

现在我对汽车封闭的车厢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恐惧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一直觉得不安,仿佛路上会出事。

我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因为路上不断有载着大兵的卡车来回开过,战事更为激烈了。老王拿着仅有的一部可用的电话,不断地和大使馆以及当地熟人联系。

车身忽然一晃,我听到一声尖锐至极的刹车声,所有人身子往旁边一歪,车身堪堪擦着路边的大树停了下来。

惊魂未定,我从座位上坐起来,看到一个荷抢实弹的黑人士兵备着冲锋枪,站在车前示意我们下车。

向导捂着被撞伤的额头,跌跌撞撞地下车,开始和士兵沟通。

半晌,他垂头丧气地上来说:“前边过不去了。”

“过不去是什么意思?”

“在开火,要等他们停火。”

“不能绕道吗?”

向导比画着说:“就这样一条路,难道往苏伊尔河里绕吗?”

大家面面相觑,老王毕竟经验丰富,跳下车,悄悄往那个黑大兵手里塞了些钱,凑过去说几句话。

那人倒是不客气地收了钱,可还是冲着老王摆手,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什么。

良久,老王铁青着脸回到车上,“他倒是肯放我们过去,但是前边真的在交火,过去恐怕有危险。”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着吧,那边过去有个小镇,咱们先住下。反正这里开火停火也是常事,或许晚上就能开走了。”他尽量用乐观的声音说。

车子又开了小半个小时,找到了那座小镇,里边都没什么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旅馆安顿下来。向导十分严肃地警告我们,“千万不要往西边的小山坡里走,那里曾经是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激战的高地,埋了不少地雷。”

我吓了一跳,死死盯了那片看似平静地小山坡一眼,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踏足那里。

“这样吧,大家都统一行动,没事不要出去乱走。”老王忧心忡忡地看了四周一眼,大约咽下了后面半句话,“这里也不安全。”

雪上加霜的是,这里的通讯竟然完全地和外界隔断了,仅有的一部电话也找不到信号,更别说网络了。我有大片大片空闲无聊的时间,只能和同事一起查看之前拍的照片。

聊以自慰地是,最危险的那一晚,得到的俯拍图和仰视图都十分精彩,好几张甚至完美到不需要大幅修图,老王摸摸鼻子说:“照片还真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送回去。”

他摸了包烟出来,看看只剩了两三支,重新放回去了,“省着点儿抽。”

我们轮流结伴出去打探消息,可惜,并不像之前乐观的估计一般很快就能停火。相反,战火愈来愈激烈,傍晚我甚至听到了迫击炮开火时的巨大声响。

又是一个注定失眠的夜晚,既担心下落不明的老广,也怕这个小镇成为新的战场。我时不时地走到阳台上张望,明明是暗沉沉的夜色中,伴随着巨大轰响,不时有火光拔地而起。

我想起下午老王和我聊天,问我:“来这种地方怕不怕?”

“怎么不怕呢?”我当时认真想了想说,“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好好活着。”

在这个小镇上困了两天,就像是被困在了孤岛上,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听向导说起过在某地被叛军洗劫后妇女的惨状,我就更加胆战心惊。

我怕死,但是更怕死前受凌辱,我甚至转而对老王说:“你有水果刀不?借我备用。”

老王用力拍了下我的头,“呸呸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傍晚的时候,一直在外打探消息的向导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老王唰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比画了半天,才知道是叛军和政府军都往这里开过来,看这样子有可能在这座镇子进行巷战。

“那还等什么?”老王抱着机器跳起来,“快跑啊!”

大家手忙脚乱地抬起机器,冲进楼下面包车里,司机一踩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别去地雷区。”老王吼了一句,“去南边!”

我回头望过去,果然,已经可以看到大部车队正开过来,尘土飞天。我摆出一张比死还难看的脸,“老王,水果刀呢?”

车子开出了两三分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叽里呱啦叫起来。

后面的部队竟然紧追不舍,司机把油门一松,推开了车门,自个儿先跑了。

我怀里抱着一台机器,和大家一起冲了出去。

这片小树木的灌木丛比人高些,颇为空旷。我跟着老王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气喘吁吁的,几乎把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喉咙里干得腥甜。

如果不是求生的意志在支撑,恐怕我早就放弃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就像是以前体育课跑到了八百米的末程。可是体育课的测试有结束的时候,这样逃命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耳膜开始嗡嗡轻响,我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中文,在喊“别跑”。

我抱紧了手里的机器,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挪,心想完蛋了,我一定快中暑晕过去了,居然连幻听都出现了……

“白晞……”

两条腿间像是被人系了带子,再也分不开,我浑浑噩噩地往后看了一眼,是幻觉吗?

那个在后面追我的男人,黑头发,高个子,薄薄薄的唇上下开合,那人……是沈钦隽吗?

真的是再也跑不动了,我放慢了脚步,终于停下来,一动不动。

越来越靠近,我终于确定了,真的是他。

此刻的沈钦隽十分狼狈,头发和胡楂儿都乱糟槽的,身上的单色衬衫看上去脏兮兮的,大概好几天没洗澡换衣服了,可蹙起的眉头却倏然间舒缓地松开了——那样生动。

不是幻觉。

至少不会死了,我本该高兴的,可是——

一颗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

那种喜悦几乎只持续了不到一秒,我冲他大喊:“接住!”

我把怀里的机器扔出去的时候无法控制好力量,他后退了两步稳稳拉住了,扬眉看着我,“你跑做什么?来接你回去的。”

我吞了口口水,“你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他迟疑着停下脚步,“你还在生气吗?”他顿了顿,用一种和孩子说话的语气,“不管怎么样,现在别闹脾气了,是麦臻东让我来接你的。”

“你别过来!”我只是重复,“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似乎有那么两秒时间,他全身都僵硬了,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拜托你找到我的同事们,把他们带回去。”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里边恐怕也理肴地‘山还有,把这台机器给老上。”

他却仿佛没有听到,反倒往前走了两步,离我越来越近。

“你滚远点儿啊!”我的左脚一动都不敢动,只觉得冷汗一层层地从后背涌出来,几乎将身上的T恤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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