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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逝人非(72)

她“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又说:“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嗓子疼,睡不着。”

苏如昊想了想,还是把灯关了,自己也躺了下来,将手臂垫在她的颈下,又把她抱在怀里,慢慢的说:“说什么?”

这个怀抱这样温暖,夏绘溪却往后闪了闪,撇过头去咳嗽了几声:“不要这样面对面的,我感冒了……”

他的手臂有力而坚定,依然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语气温柔,又不容置喙:“没关系。你躺着别动。”

彼此的气息可闻,夏绘溪果然不再动了,她缩在他的怀里,轻声问他:“我上次问你,你为什么来南大,你没有回答我。”

苏如昊的一只手就扶在她的腰侧,她的肌肤柔软而温腻,他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一些:“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你说。”她的声音娇柔,带了执着和倔强,“你说啊。”

“是因为南大的心理系是全国最好的,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在国外的时候呢?这么好的学校,别人想申请都进不去。”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继续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

“怎么又扯到老问题上去了?”黑暗中苏如昊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不回来,如果不进南大,我又怎么能认识你呢?”

“嗯……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这个问题有些孩子气,苏如昊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很早的时候吧,应该比你喜欢我的时候还要早一些。”

“什么时候?”

他的唇贴在她的额上,淡淡的温热,可见烧已经退了,苏如昊微微放心,于是回答她:“从翠湘回来吧,大概就是那个时侯。”

“是我们去圣彼得堡之前?”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一双如珠似玉的眸子即便在夜色中,依然烁烁清亮。苏如昊一愣,原本贴着她额角的唇似是触到了什么,仔细在暗夜中分辨了一下,才发现就是那块疤痕。

他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刻,才淡淡的说:“是。”又不容分辩的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睡吧。你还病着。想要聊天的话,什么时候不可以?”

夏绘溪没再吭声,闭上了眼睛。

他却没有立刻闭眼,仔细看着她良久,秀挺的鼻梁,微翘的羽睫,平缓的呼吸。她的脸色透明的近乎苍白,莫名的叫他想起了清水,掬一把在指间,亦会无声的流逝。

这样的想法,叫他悚然心惊。

他无声的靠过去,亲吻她的唇,听到她迷迷糊糊的问了句:“怎么了?”

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将那个吻加深加长,仿佛这一刻天长地久。

四十三

第二天夏绘溪醒来的时候,感冒大约是彻底发了出来,嗓子里仿佛有人拿着麦秸秆在烟熏火燎的炙烤,干涩,说不出的难受。她躺着没动,眼睛还没张开,就察觉到有一只手小心的探过来,试了试自己的体温。旋即床轻微的一动,苏如昊悄声起床,又将房门掩上了。

她依然没张开眼睛,或许又小睡了一会儿,才觉得有人在轻声的喊自己的名字。

她的眼皮发沉,勉力睁开了些,才看见苏如昊的脸,逆着光影,近在咫尺。

他已经换了衣服,海蓝色的衬衣,手臂上搭了一件薄风衣,俯身下来的时候,带来的气息清凉而舒适。

“早饭已经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就去吃点东西。”他亲昵的拍拍她的脸,“感冒药就在粥碗旁边放着,一会儿记得吃。”

夏绘溪低声答应了一声,下意识的拉住他的手臂:“你去哪里?”

“有点事。”他握住她的手,顿了顿,“中午我尽量赶回来。要是感冒还不见好,下午一定要去医院。”

又是去医院……夏绘溪不满的皱了皱鼻子,放开了他的手,翻身侧向另一边。

或许他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似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才起身离开。

实在是再也睡不下去了,夏绘溪慢吞吞的起床,洗漱完毕,嘴巴里全是薄荷清凉的味道,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

她先拉开卧室的窗帘,忽然泻进来的阳光仿佛是一道金色的瀑布,惊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光线在睫毛的末梢卷起了小小的彩虹,透亮而光明得不可思议。

她前所未有的醒觉,微笑着想,原来这就是春天。

从小高层的窗台边望下去,整个城市除了建筑单调的色泽,却有一种难言的韵味,似是沐浴在了微跃的阳光和娇嫩的浅绿之间,间或点缀着飘然柔软的柳絮。这样的清晨,于自己而言,实在是难得的静谧安然。

苏如昊走前煮了粥,又添了几份酱瓜,放在青色瓷碟上,色泽极为清淡。夏绘溪喝了几口,因为嗓子难受,也没有多吃。进厨房洗了洗碗,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推门进了他的书房。

阳光大片大片落在了书房深褐色的地板上,将浓浓的色泽调得柔和许多,仿佛是少女蜜色而健康的肌肤,触指间是淡淡的暖意。

扔了靠垫在地上,夏绘溪的目光在书橱中流连。

自己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搬了过来,于是一半一半的,这半边的壁橱是自己的书,而对面的,全是他的书。

这样美好的天气,夏绘溪实在不想看专业书,于是转身去看看他的书柜里有没有有趣别致的书。

想不到真的有。

她抽出一本诗集,盘腿在地上坐下,微笑着翻阅起来。

舒婷的诗集,夏绘溪的手指在已经显得老旧的封面上拂过,原来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读诗。

太阳的光斑从房间的一侧,悄悄挪移到了另一侧。似乎愈来愈强烈,又似乎愈来愈温暖。

她心无旁骛的沉浸在那些语言字符组成的世界中,一个又一个的意象,在脑海中滑过,直至指尖触到其中的一张纸,被折了角,又或许是他特别喜欢这一首,用钢笔标了记号。

名字是《会唱歌的鸢尾花》。

夏绘溪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轻轻的念出声音来:

“让我做个宁静的梦吧,

不要离开我,

那条很短很短的街,

我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让我做个安详的梦吧,

不要惊动我……”

声音比自己想象得到的,要嘶哑得多,这样一字一句的读过来,仿佛是用粗粝的沙,摩挲着最娇柔的肌肤,有种触目惊心的残缺,却又有着怪异的美感。

嗓子越来越疼,可她忍耐着,直到将整首诗歌读完。安静的一刹那,仿佛全身无力,怔怔的,那本书啪的一声,掉在了膝上。

她什么都不愿意想……可是那些思路……为什么这么清晰?以前想的到的,想不到的,此刻一一汇拢而来,那副巨大的拼图,正一点点的显出狰狞的原貌。或许还有一些想不通的地方,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它就是在那里,她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这么抱着膝,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正午的光线刺眼强烈得不可思议,夏绘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块形状如同海星的光斑,有些泛酸,又有些微痛——直到几乎失去了感觉,才听到房门被轻轻的扭开了。